□林颐
2020年,黄灯出版了《我的二本学生》一书,讲述了她在广东F学院当教师期间,所了解的她的学生们的求学、生活、工作状况。
黄灯说:“本书承载的落脚点,意在探讨中国转型期青年群体尤其是普通青年群体的命运和可能,换言之,这些文字不仅面对教学日常,更面对青年成长、命运和走向,它打开和呈现了一个群体隐匿的生命境况,是有关年轻个体的生命史和心灵史。”
这段话出自《我的二本学生》的序言,名为《看见他们》。该书引起了很大关注,凝聚了公众的视线——看见他们。而黄灯并不满足于此,她当时就意识到,诸多个案中牵连着学生命运和背后家庭之间牢固的正向关系,要想了解这些年轻人的生命历程和精神历程,仅仅讲述他们的故事,仍然是不够的。
从2017年暑假开始,黄灯踏上了去学生家看看的旅途,这些年来,她陆续去过腾冲、郁南、阳春、东莞、孝感等地,拜访了数十位学生的家庭。以教育界的常规,这叫“家访”,因此,黄灯把这部由这些旅途观察所得的非虚构作品命名为《去家访:我的二本学生2》,然而,正如黄灯所说,这种跨越时空的走访,完全超出了日常“家访”的边界,成为她从教生涯中,从“讲台之上”走进“讲台背后”的发端。
每一个年轻人的成长,都离不开家庭的长期供养。这些二本学生大多出生在农村或城镇家庭。他们的父母、亲戚长年辛苦劳作,或务农为生,或进厂打工,或养蚝修船,或摆摊售卖,从事着各种各样普普通通的工作,我们在街头可能会随时遇到这样的人,或者说,我们自己、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祖辈,就是其中一员,这是构成我们中国最大多数阶层的普通劳动者。
他们和我们,含辛茹苦,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希望孩子好好学习,将来能有个好工作。能考到广东F学院,已经是不容易了,这是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来此求学的学生们早就打算好找工作的各种准备。可是,《我的二本学生》所展现的事实就在告诉人们,找工作如此之难,而《去家访》写作于疫情期间和疫情之后,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去家访》继续讲述了二本学生在困境中做出的抉择,有些学生凭借坚韧的意志和生活的机遇仍然在城市中寻觅机会,有些学生选择到普通一点的次级城市或县城乡镇里工作,有些学生选择回乡创业或跟着父母亲戚开拓家业……选择有很多种,不管这些选择中是否有父母意见的直接影响,它们都包涵着学生们出身其中的家庭的劳动观、价值观对于他们的思维以及他们对这个社会的认知的影响。
家庭的经济条件是重要的决定因素。比如,从腾冲出来的黎章韬,决定回腾冲,因为他的父亲是当地的木雕艺人,黎章韬打算继承父亲的木艺工坊。而张正敏必须竭尽全力跳出农门,她的母亲是越南新娘,父亲和哥哥好逸恶劳,一家人靠母亲打工来维持生活,母亲苦苦支撑着正敏的求学之路。在黎章韬和张正敏的故事中,有个共同点,他们都热爱写作,都通过自媒体写作的方式促成了自我的提升,黎章韬吸引读者关注云南根雕艺术,而张正敏用写作纾解了与原生家庭的关系,并在网友的鼓励中继续自己的追梦人生。
黄灯一再强调“个体的能动性”。《去家访》实际上还从侧面反映了这二十多年间城乡差距带来的社会影响,黄灯所拜访的一个个家庭,所描写的这些家庭的日常生活和劳作场景,就是这些年社会变迁的一个个截面,一种断裂、一种沟壑在无声无息地发生着,而黄灯的学生和家长们所能做的,是努力凭借“个体的能动性”去弥补断裂、跨越沟壑。这是黄灯在她的视线内所能提供的答案。但那些在求学路上无奈半途而止,或者被高考拦在门外的年轻人,他们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我们应该知道的是,还有很多很多年轻人。他们的“个体的能动性”应该如何激发,我们该怎样去保护他们的能动性呢?
如果说《我的二本学生》让公众“看见他们”,那么,《去家访》就是力求进一步“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但愿,这条路能少一点坑、少一点沟,但愿年轻人都能凭借能动性的努力而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