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濮端华
儿时的记忆中,苏北老家过年是有很多习俗的。一进腊月,人们便开始张罗着办年货、送年礼。大人要带着小孩去街上的供销社“扯”花布、做新衣。为了除旧迎新,每家每户都要把屋子的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一遍,称作“掸尘”。此外,年前还有一件必不可少的大事,就是“做馒头”。
大约在腊月二十之后,各家各户就陆续开始做馒头了。先是找来一块烧饼大的“酵头”,用水泡开后倒入上百斤面粉,加水调匀后静置在大缸中,用棉被或稻草严严实实地焐上,称作“涨酵”。待十多个小时后,面粉发酵完毕,就可以动手做馒头了。
做馒头是个力气活。首先,把二三百斤面粉加水调制成发面,需要一遍一遍地翻揉,一遍一遍地搓压,没有一定的腕力和臂力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和面的人往往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即便如此,也常常累得满头大汗。其次,馒头进入笼屉后,必须由下而上依次替换,想要把最新的一屉插到最底层,就需借助瞬间爆发力把上面七八层抬起来,这既需要一股猛劲,更需要一种巧劲,两者结合,方能搞定。再者,二三百斤面粉,往往要做十来个小时,既耗精力,也耗体力,实在是个累人的差事。
做馒头还是个技术活。馒头的花式有很多,最常见的叫作“王猫条”,形状酷似黄鼠狼,因苏北方言将黄鼠狼唤作“王猫”而得名。将“王猫条”切成一段一段的,叫作“水糕”。馒头也可夹心,包入萝卜丝、五花肉、梅干菜等,叫作“包心馒头”。馒头还可用剪刀剪出“花鱼”(鲤鱼的苏北称呼)、公鸡、兔子等动物的形状,颇受小孩子喜欢。做馒头的技术性还体现在烧火的功夫上,火要旺,更要匀,不能忽大忽小、忽断忽续,否则蒸馒头的“汽”很难透、很难稳。烧火的柴草一般用易燃且耐燃的树枝、木屑、豆秸等,一捆一捆备好放置在灶门口。
做馒头也是有一些规矩的。比如,无论外人还是家人,在做馒头的过程中都不能说“塌塌儿”“黏糊”之类的忌语,以防一语成谶,馒头蒸不熟,或者形状走样。每次做馒头之前,大人都要反复叮嘱小孩不要乱说话。偶有小孩犯了忌,大人就会立即补上“呸呸呸”,以示小孩说得不算数。各家各户做馒头都免不了要向左邻右舍借大缸、笼屉、蒲篮等,在归还这些物件时,必须在里面填几个馒头,以表谢意。正因为有这样的习俗,所以每家都能分享到别人家的馒头,邻里之间也就进一步加深了感情。
过年做的馒头,为了便于贮存,大部分被切成片,晾晒干,俗称“馒头干儿”,可蒸着吃,可泡着吃,可干嚼着吃,也可放到粥里煮着吃。那时小孩子上学,总要在口袋里装几片,以备肚子饿了充饥。一般庄户人家,“馒头干儿”若是省着点,可吃到三四月份。一旦吃完了,就只能盼着下一个春节了。
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即便是农户人家,过年也很少在家里做馒头,而是去馒头店加工,或是直接买些回来。但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像我们这些从苏北农村走出来的人,还是非常怀念过年做馒头的那些忙忙碌碌的场景、那种灯火可亲的氛围,总觉得那才是年味,那才叫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