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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年1月3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余生

  □南京 吴晓平

  元旦一过,我就进入古稀之年。想想这辈子也叫劫后余生,应该知足了。

  一生风险极大的事,其实当时并不觉得,事后想想才后怕。就以吃酒来说,我这一辈子争强好胜,上了酒桌就拼命,总辩解是为了工作,其实就是任性。30年前创建晚报,四处张罗人才,有一女记者,进报社快一年了,原单位还卡住档案不放,理由是:你们要人才,我们堂堂国企就不要人才了?不放!女记者急得哭了多少回。那天下午,我编发完当天所有稿件,看她愁眉苦脸,向隅而泣,便拎起头盔说:走,带我去会会你们老总!女记者原单位在江北,我骑摩托带上她,一路北向,过了大桥。老总正在饭店应酬,见了我,很不高兴,当着饭桌上众朋友面,也不好发作,敷衍说:你看,我正陪朋友吃饭,要不,你也坐下?明明晓得他是虚应故事,我装作听不懂,一屁股坐下,还拉着女记者说:来来来,恭敬不如从命。老总脸色很难看,低声说:那好,吃饭就吃饭,不许谈工作!我满口答应,只吃不谈。三杯两盏过后,酒客们都有些颠,一个个过来和我拼酒。看我使劲推辞,东道主老总有意将我一军,啪地在我面前放了一只喝开水的大杯,红头紫脸地说:你要敢拿这个杯子喝,我就和你谈!一旁酒客起哄,有人还在老总面前也放下一只空杯。我一把抓过他面前的空杯,说声:送佛送到西天,摆渡摆到江边,我连你的也代喝了!抓过一瓶未开的高度白酒,满满倒上两大杯,屏住呼吸,咕咚咚两杯全干了。在酒客震天动地的起哄声中,老总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我顺势从服务员手中要过一支笔,口袋里随便扯出一张纸,垫在老总膝盖上,逼他签字放行……

  那晚后来的事,我一概不记得了。次日清晨,红日临窗,我在自家床上醒来,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想起昨晚的事,我是怎么回来的?同去的女记者呢?看身边老妻安然入睡,我挣扎着爬起床,悄悄掀开窗帘,咦,摩托好好停放在车棚里,谁骑回来的?赤脚走到门外,悄悄给女记者打了个电话,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说:什么都没发生呀,你后来和老总亲切道别,还热情拥抱。然后摩托带上我,过大桥送我回家——哦,要说有点儿不正常的话,就是你一路高歌,还闯红灯,我在后面拼命拍你也不理我……

  一头冷汗。

  此事我后悔一辈子,也后怕了一辈子。我总在反思,幸亏当时还没有酒驾这一说,也幸亏当时路上车少。假如当年就糊里巴涂给撞死了,还有后来的我么?

  除了好酒,任性是我最大毛病。就拿纠缠我一辈子的足疾来说,20多年前一次小闪失,下楼崴了脚,当时要听医生朋友话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好了,可惜没听,还使劲脚踩发动摩托回家。一夜延搁(也可能是脚踩用力),第二天肿起来,拍片是两处骨折加多处骨裂,只能打了石膏回家。医嘱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下床,正是夏天,一周后痒得难受,我悄悄剪开石膏透气。半月后复查,医生一看散打花儿开的绑腿,气得大叫,伤口没固定好,全长歪了,只能重新固定,再打石膏。又睡了半月,正巧有个会议,我瞒着医生,又拄着拐杖去了南通。石膏脚穿不上鞋,特地请妻子给我缝了只布鞋窝。会议结束那天,宴请全体代表,还说要登狼山合影留念。架不住朋友一再撺掇,又喝了几杯酒,我一瘸一拐跟上团队登山。巍巍狼山道上全是石阶,我单腿点地,蛤蟆似的一级一级往上蹦。独自蹦到半山腰,脚底石膏全踩碎了,白花花撒了一路,满头油汗。我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倒出鞋窝里的汗水,拄着拐杖休息。只见一个背着香袋的老婆婆从我身边经过,口中虔诚念词,轻轻在鞋窝里丢下一角钱。我一愣,大概她当我是要饭的了,吓得扔还钱,套上鞋窝就蹦下山……此番回去重新打石膏且被医生臭骂一顿不说,关键是一年后还落下残疾,因为经常单腿蹦跶,足底长了颗血化瘤。此瘤越长越大,缠绵十几年,疼得我死去活来,直到去年才掀开脚底板,把它挖了,足底神经直到今天尚未完全恢复。

  静夜长思,这辈子劫后余生,死过多少回?就拿前年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的心梗来说,也是早有冠心症状,但我不听医嘱,除了酗酒,还酷爱吃肥腻的猪头肉,且豪言壮语“遗言”:这辈子不想窝窝囊囊活,临死也要在胸口放块红烧肉——就因为这些冒失事干多了,混账话说过头了,所以老天爷惩罚我,现在每天只能拖着瘸腿,早晚还要大把大把吃药,苦度余生。

  余生若长,我将努力负疚过往,把每一天当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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