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怀化 陈云霞

  中秋临近，超市里月饼正在火热促销，包装精美，应有尽有。儿子见了，高兴地对我说：“妈，中秋吃月饼的时候，外婆是不是又给咱们准备坛子肉了？”

  坛子肉，是我们湖南的一种地方特色小众美食，也是我家中秋家宴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坛子肉的历史无法考究，做起来工序并不复杂。先将五花肉放到锅里煮到五分熟，控干水分，切成片，再用盐、花椒腌制，再倒入一半粘米粉，一半糯米粉，一起抓捏，最后放入干净的坛子里密封。过个十天半月，就可以拿出来放到油锅里煎，煎至金黄，撒上辣椒面，就是一道色泽诱人、勾人味蕾的下饭菜。

  记得小时候，每年秋收的时节，天气还很热，大人们在田里收割稻谷，挥汗如雨。我们小孩打着赤脚帮着将割下的稻谷放在一堆，一天下来，大人小孩都累得腰酸背痛。

  为了犒劳大家，母亲将伙食做得非常丰盛。青椒炒肉、扁豆炒鸭子，平时过年才能吃上的美味，这几天都出现在了餐桌上，然而最抢手的不是它们，反而是酸辣爽口的坛子肉。伴着米饭吃下去，五花肉肥而不腻，带着丝丝微酸，让因暑热而失了几分精神的人胃口大开，真正是恰到好处的妥帖。

  秋收吃饭的人多，这道菜实在抢手，我意犹未尽，央求着母亲再做点坛子肉。母亲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去买肉，做了小小一坛。发酵时间一般需要十天以上，我每天都扳着手指数，才第六天，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掀坛子盖，嚷着：“酸了，酸了。”

  母亲见我实在馋得不行，就从坛子里拿了一点出来。看着肉煎得两面金黄、诱人至极，但等到一吃，我就觉得索然无味，少了那一点点酸味，坛子肉就失了灵魂。“不好吃吧？这菜就是不能操之过急，做任何事也都一样，要经得起等待。”母亲不失时机地教育我，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等到坛子肉真正能吃的时候，正好到了中秋佳节。那天，坛子肉就是我们家宴上最靓丽的一道菜，我也终于能大快朵颐，吃个心满意足了。

  因为我喜欢吃，坛子肉便每年都出现在我家中秋的团圆饭里。生活慢慢好起来后，母亲便多做一点，让它现身于我们平时的一日三餐中。我久吃不厌，“三天不吃酸，腿脚都打颤。”这话足以表明我的心声。

  长大后，我离家去外地打拼，很少再有吃到坛子肉的机会了，但每每念起家乡的这道菜，耳畔便响起了母亲当年说的话——这菜就是不能操之过急，做任何事也都一样，要经得起等待。我那颗在异乡里浮动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我结婚生子后，母亲不远千里来帮我带孩子。那年中秋节的晚餐上，我又尝到了母亲亲手做的坛子肉，儿时的场景一一浮现，那熟悉而久违的滋味，让人鼻腔发酸，温暖又幸福。

  儿子慢慢长大，也秉承了我的喜好，特别爱吃母亲做的坛子肉。于是每年中秋，回到老家的母亲便早早地准备好了坛子肉，等我们回家。今年，当然也一定不能例外。

  我笑着对儿子说：“是呢，外婆就等着我们回家吃坛子肉呢！”儿子欢呼雀跃着，他思念的只是坛子肉吗？不，还有陪伴了他六年的外婆。我看着儿子一蹦一跳的身影，此时，就连夜空中升起的明月，似乎也格外明亮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