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宜昌 鲁珉

  在老家，土豆不仅是蔬菜，也是主粮。土豆的吃法太多，炕土豆便是其中之一。炕土豆不在乎其大小，越小越好吃。

  那个年代，母亲先是将土豆从地里挖回来，装在竹篮里，让我提到小溪里，洗净，然后就是削皮。感觉那个时候，暑期在家很多时候就是在洗土豆，削土豆皮，甚至是去地里挖土豆。

  削掉了皮的土豆都会泡在清水里，不然，转眼就会变黑。母亲快要忙完农活的时候，便会大声喊：“把土豆煮了，我回来好炕。”于是，我就点燃灶膛里的柴火，倒进清洗了好多遍的土豆，加清水刚刚没过，盖上木质的锅盖，守着灶台等母亲回来炕土豆。

  母亲急匆匆地回来了，还没进屋，总是会问土豆煮好没。我边看手中的小人书边回答说，早煮好了。

  母亲先是直接在柴火灶旁，把灶里的柴火弄好。炕土豆的柴火不能太大太猛，火大了容易炕煳；也不能太小，火太小了时间要得长，炕出来的土豆就太绵，也不好吃。

  眼见锅开始冒烟，母亲便将大匙菜油洒进锅里，只听见“嗞嗞”几声，锅里烟就更大了。母亲熟练地用锅铲将已经滚热的菜油均匀地涂抹，然后就将煮好的土豆倒进锅里，开始中火慢炕。

  随着锅里的温度升高，土豆在菜油的裹挟下，开始散发出特有的清香。趁炕土豆的间隙，母亲就切好了一大盘青辣椒。炕土豆加清炒辣椒，几乎是整个夏天的晚餐标配。偶尔会在清炒辣椒中加几片腊肉，那便是最好的硬菜了。

  等土豆外面有了一层焦黄时，母亲有时会加一点切碎的大蒜，如果有客人来，还会加一点白芝麻。起锅前，再加一小匙菜油，那香味，顷刻间便弥漫整个老屋。

  那时的土豆有很多品种，至今仍然记得几个品种。马尔科、米拉、杠子。于是，乡间便流传一个段子。早是一米拉，中午是马尔科，晚上一杠子。意思是早上拉你起床，晚上上床躺起，就像一根杠子。段子的背后就是，一天三餐全是土豆，因为没有其他主食可吃。

  炕土豆除了用菜油外，还可以用漆油。漆油也是一种灌木植物油，产生漆油的树就叫漆树。成年的漆树可以割漆，用来刷家具，漆出来的家具比如木椅子，锃亮锃亮的。树上结的籽，采摘下来，送到榨房就榨出与菜油一般的油。只是有一些人对漆树过敏，不仅不能吃漆油，就连从漆树下面经过，身上都会起疙瘩。

  漆油炕出来的土豆，比菜油炕出来的更酥，更香，远远地就可以闻出来是漆油炕的。每当母亲用漆油炕土豆时，邻居们总会跑来说，今天炕土豆肯定用的是漆油。这时，母亲总会用锅铲装上几个，递给邻居们尝一个。因为那个时候，漆油非常稀少。

  现在我也常炕土豆，女儿总是说我是传承了奶奶的手艺。是的，炕土豆看似很简单，却很有讲究。土豆煮熟的程度、火候的掌握、油放多少、炕多长时间，都有一定的规则。

  每每用筷子夹起包面焦黄的土豆时，就想起儿时的夏天，母亲炕土豆的情形。只是现在，耄耋的母亲眼花手慢，虽已炕不出那时土豆的清香，可每次回老家，还是会让母亲炕一锅土豆。我仍然站在柴火灶边，等母亲用碗装上，咬一口，对母亲说：“真香。”

  母亲听了，布满皱纹的脸上便露出开心的笑。虽然口中的土豆已经不是儿时的味道，但在心里，却永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