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东 桑云梅

  历经一小部分秋日、一整个寒冬、一整个春天和最初燥热的夏天，栉秋风，盖雪被，沐春雨，蒙热气，麦粒，终在这初夏，撑破细薄的麦衣，用饱满的暗黄，将这灰色的村庄点亮。

  “轰隆隆”的喧声是麦收的发号令。机械化操作从麦田一角开始，收割机从麦田角落处开了道豁口，沿着边角裁剪。隐匿于机器内部下方的切割器深深吻上麦秆根部，束束麦秆依口令听话地列队，源源不断地在输送带上流转。神奇的机器转瞬间将麦粒脱下，撒落于右方的沙布袋。秸秆同时被粉碎，由尾部喷吐而出，反哺于大地母亲。舵手永远是站立着的，笔直的麦子是他的敌兵，他自始至终以站姿向敌兵致以敬意。此时此刻，舵手是这亩田地的掌控者。双手牢牢握住两根竖杆，操纵着收割机的方向，舵手使劲将竖杆向上一提，机器的头部便抬起来，转换方向。收割机从麦田外框绕着圈，所到之处，麦秆披靡于足下，圈子越绕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大三角形，直至小三角形，最终，整块麦田臣服于舵手麾下。麦茬留恋大地的温暖怀抱，颗颗散布着，成了板刺儿一样的田地。

  协作者轻巧地上下于收割机右后方的小平台，小平台搁置着沙布袋，对口等着管道口撒落而下的麦粒。不时，一些调皮的麦粒流落于平台之上，他用手将它们归拢一处，捧回沙布袋。袋子一装满麦粒，他迅速将袋子放到田里。田主总会在田里耐心等待着，等待着一场与麦粒的美妙约会，一见沉重的袋子落地，便欢喜异常地迎将上去，拎至田边。打开袋口，瞧瞧土黄土黄的麦粒，还搀和着很少一些同样土黄土黄的麦叶。田主脸上写满笑意和欢欣，抄起一小把，细细摩挲。

  机器撕咬着麦秆，麦屑不时随风扬起，阳光下，大大小小的碎末似乎闪耀着星点美妙的土黄色光芒。空气中弥散着麦秸特有的清香，淳朴而又成熟的清香，若不仔细，你是闻嗅不到的。燕子剪刀似的尾巴在空中划着优雅的弧线，喜鹊稍显笨重的身体似乎让它飞不太高，黑鸟最是热情欢腾地来去，它们啄食着地里剩下的新鲜麦粒和各样虫子。还有些不知名的鸟儿们、虫儿们轻声吱啾鸣叫，集体附和着麦收的节奏和韵脚。

  田主忙着将满满的收获一袋一袋地拎到田埂上，老乡们围着，谈论今年的收成，还有张家长、李家短。和老乡们一道，一边细细唠叨，一边轻轻踩上麦田。细碎的麦秸如此柔软，让人心中装满美好；残剩的麦根不时硌着浅薄的鞋底，戳上裸露的皮肤，却还是让人心中盛满踏实。

  光阴便是这样轻盈地流淌，幸福便是这样简单地酿造。脚底有着这样的土地，身边有着这样的乡亲，或许，丰盈与满足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