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威海 纪方亮

  这是间夫妻小饭馆。他走进去时，已是正午饭点，但里面黑黑的，连灯都不曾开。

  他要了一碗手擀面。老板娘向灶间喊到：一碗手擀面。透明的玻璃灶间的灯亮了，排气扇也嗡嗡地转了起来。

  老板娘只开了他坐的桌子上方的灯，乳白色的光让桌子变得柔和起来。

  还没上客呐。他轻声跟老板娘说。这几天晚上都没人，房租都挣不出来。老板娘强颜欢笑地说，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讪讪笑笑。手里剥着蒜瓣，不敢抬头看老板娘。

  开门就要挣两百这一天才保本，还不算俺俩的工资，还有水电费，唉，不好干呐。老板娘说得激奋，双鬓有几根白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幽光。

  一碗面很快就做好了，老板关了排气扇，把面端上了桌。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他独自一桌吃面，夫妻两人在另一桌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我昨晚就一桌客。我炒完菜出去溜达一圈，这几家饭店都没人。老板手扶着水杯，两眼发直，好像是在跟他说，又好像是在跟老板娘说。

  门哗啦一声响，涌进几个人。老板娘一见有人来，立刻站了起来，急慌慌迎了上去。老板也站了起来，望向来人，眼神里充满着无限期待。

  老板娘领着几个人往点菜区走。嘴向老板一努，老板立刻会意，把屋里其余的灯打开了，点菜区的灯也点亮了。顿时，屋里灯火辉煌，各式半成品的菜肴在暖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一盘拌猪头肉，焖个小黄花，炒个乌鱼花，炸盘里脊，再来个蛎子豆腐汤。三个人够了吧。打头的高个说。

  够了够了，老板娘一叠声地说着，风一样把配菜端到了灶间。又忙着给他们沏茶倒水，摆放餐具。

  高个向他这边斜着看了一眼。咦，老板娘，你们一碗面也伺候啊，这够费事吗？

  老板娘不自在地向他看了一眼，没有搭话。灶间的排气扇又嗡嗡地响了起来，高压阀里火苗吼叫着，舔舐着上方的锅底，滋啦滋啦油欢了，各种配料配菜鱼贯倒进锅里，老板在火光的映照下忙碌着，大勺顶在锅里翻炒着。电光石火间，一道菜已出了锅。

  老板娘急豁豁地走过去把菜端了出来。再来一箱啤酒，高个吆喝着。高个先看着他，又歪脖跟那两人说，咱今天不醉不归。想想怎样都是一辈子，肚子里得有油水，每天有肉吃，有酒喝。跟着大哥，不愁没肉吃。

  小炒的香味扑鼻而来，啤酒花飞溅开来，带着小麦特有的芳香。他仍专注地吃着他面前的面条，仿佛在吃他的大餐。他慢了下来，咬一口蒜，再扒拉一口面条。他这十块钱一碗的手擀面也有几根肉丝，也有鸡蛋花，他喜欢连汤带水的面条。他替老板老板娘高兴，这几个人的到来，让小饭馆有了生机。只要他们能赚到钱，他比吃什么都要开心。

  家里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中午这一碗面，也算是奢侈了。今天跑了趟乡下送客，回来路上又捎了几个客，收入不错。要不然，他中午要回家收拾一下早上的剩饭。这碗手擀面，算是对自己的奖励。

  喝光最后一口汤，他付过钱，心满意足地走出小饭馆。他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他得赶紧赚钱，赚辛苦钱，虽然今天的份子钱早已经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