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迁 程果儿

  校园里的花，四时不歇。最先告诉我春天来到的，是白玉兰。教学楼后面就有年轻的两株，总爱向天空举起自己乱纷纷的酒盏。偏僻处，还有不少它们的同伴，跟粉紫的辛夷一起，纷纷开且落。那样大且多的花朵，看来不觉喧闹，越发衬得周遭庄静。

  桃花、李花、梨花紧紧跟着玉兰的脚步，天井里还有几株枝干上爬满米粒般花朵的紫荆。这些都是早春的花。它们盛极转衰时，海棠花接棒。海棠是我心中的“少女色”，粉色从白净底子下沁出，像遇见少年郎的娇羞，也如奔跑后的潮红。大片海棠丛里，藏着不可见的鸟影，能听到不时传来的啼啭。

  在平时，我那群一年级的宝贝与鸟照面的机会不多，却可以时常听到它们。很多鸟，躲在楼后灌木中，静下来，就能听到娇憨鸣叫。偶尔，课上不再问答，只静静写字，孩子们和我就听见它们说话唱歌。我让他们停笔侧耳，说：听，处处闻啼鸟。

  因为有心，我时常可以寻到鸟影。孩子们进到教室里，走廊落有午餐后没清理干净的米粒，便是一两只麻雀啄食的好物。它们落在长廊那头，要待我走得近些，才熟门熟路地飞离。冬天，我多数时间待在教室和办公室里，不知道麻雀们如何在酷寒中觅食。它们是留鸟，这园子就是它们的家。

  春天的周末，园子里的鸟更多。就是常见的麻雀、鸫鸟、布谷、喜鹊……让人感动的是，此刻，它们拥有主人般的笃定。

  操场的东南角，有片茂密竹林，四月上旬，已经可以看到不少冒出头的嫩笋。一见之下，我便舌底生津，再长些时日，林子里盛不下的笋，会成为我和同事们桌上的好菜。

  绕出操场，向西迤逦而行，曾经闹哄哄一片的海棠已经落尽，只剩晚樱簇簇挨挨。枇杷和李树的枝头，都结着密匝匝果实。由花而果，年年如此，植物们的生活，平顺安稳。

  这时，园中最隆重的花事只余紫藤。胡乱地从廊柱顶端垂落，如瀑布如珠帘，香气简直有点儿呛人。一场透雨之后，有些花瓣变色，显出点儿不甚新鲜的黄。远远看，深浅不一的紫，依然美得让人心折。

  这架紫藤花棚靠近我的教室，每到下课，廊下都凑着许多孩子看花、看蜜蜂。他们常会把掉落的花串当作宝贝送给我。秋冬时节，紫藤形扁光滑、状如纽扣的子儿落入土中。这是孩子们开春后“找春天”时珍爱的宝物，每每要从口袋里掏出，献与我看。

  四月花事已近颓败，可是这园子里还要延续几场小小盛事。宿舍楼后面的牡丹和芍药是个重头戏。牡丹已经在三月末辉煌过一回，虽只有红白二色，然映着阳光已经炫人心目。如今还余一株盛放，花朵有人脸般大小，将一段花枝压得倾颓贴地。芍药的叶子与牡丹有区别，花形也较牡丹淡薄，开放时间在牡丹之后，有点儿亦步亦趋的味道。现在只在密匝匝打着花骨朵，哪个我不注意的日子，她们就会开得一塌糊涂。

  园子的围墙上，正酝酿另一场仪式。木香是先锋，它已开出小而密的黄色花朵。既而，与它一样攀在高处的蔷薇就要爆出高潮。色多花密，开出高音部的酣畅淋漓，是春天交响曲中最最嘹亮的部分，但是，也意味着春花就要谢幕。

  细想想，春末夏初，也还是有花的。多色的月季、清新的绣球、如羽毛如梦幻般的合欢……这园子里，着实是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