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山阳 舒添宇
初为人师的第三年,一个暮春的黄昏,学校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衣着普通,风尘仆仆。可能是外地来的?我猜想。穿梭来往的人似乎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
学生们陆陆续续吃过晚饭,天色越来越暗。预备手摇铃已经响过,晚自习马上就到了,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进教室。暮春傍晚的风仍有些凉意。看得出,他有些拘谨胆小。该不会是来投宿的?当时小街上还没有一家正式像样点的旅店,也可能囊中羞涩,拿不出住店的钱,到县城的班车没开通,举目无亲,就误打误撞进学校来了。
外面全黑了,有淡淡的月色。我正在批改作业,突然有人敲门。一看是他,我并不惊讶。他面露羞涩,怯怯地问我:“哥,晚上能不能借个宿?”我犹豫了一下,我这十分寒酸的单身宿舍,哪有空床供一个陌生人休息?他似乎看出我在犯难,“哥,不为难,我就在你这坐一晚也行!”
昏黄的白炽灯光下,是一张诚实憨厚的脸,高鼻梁,浅浅的胡须,头发有点凌乱,嘴唇稍厚,眼光却清澈。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陌生人,我心里还是不踏实。看着他无助的眼神,实在不落忍,索性横下心,留下他。
我们挤着一张床,他说从县城坐着三轮车颠簸着来到这里,寻找一个叫王长生的朋友,没人在家,两眼摸黑,无奈之下……王长生我认识。我相信一切都是真实的。闲聊着,不知什么时候才入睡了。第二天清晨,急促的手摇铃惊醒了我。而他还睡着,均匀地呼吸着,有一种游子归家的安全感。我留他吃过早饭,临别,我给了他进城坐三轮车的钱和饭钱,不多。我也不宽裕,只能这样了。他没推辞,渐渐远去的背影瘦削,却挺拔。
不久,接到了他来自家乡的书信,好漂亮的钢笔字!字里行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后来的信中陆续有他发在县报上的诗歌剪报。也许亲近文字的人,大多温暖,他也是。后来信件来往多次,他三番五次劝我辞职下海,到南方打拼,说一辈子困于小学校断然不会有什么作为。我选择了留下。他去了东莞。后来渐渐断了音信。
直到几年前上网,一条寻人的帖子跃入眼帘。要找的人姓名、单位名称,都是我,落款是他的姓名和地址,一点不差。我思虑再三,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一声“哥”,浓浓的关中腔似曾相识。他早已从南方返乡,经营着一家门面,岁月静好。逢年过节问候不断……
皆为小人物,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一面,我已忘却,他却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