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侯利旺
南关村是父亲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位于北方一个县城,这个县城以十字街为中心,往四面八方铺展开,东街、西街、南街、北街、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南关很小,人口却很多,几十户人家,几百人口。南关处处拥挤,农忙时机井是拥挤的,看戏时广场是拥挤的。
父亲爱管闲事。他患了脑溢血,后遗症导致他语言功能完全退化,有的时候还会把我和妹妹的名字忘记,但是他对南关的家长里短、大事小事了如指掌。父亲每天泡上一壶茶,拄着拐杖坐在村子路口,村里的人上班、务农、做生意,忙忙碌碌,来来往往,都要经过这里,偶尔打个招呼,更多的是几个老人过来说说话,这些四面八方的消息就汇聚到了父亲这里。
遇到村里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父亲仍爱说几句。自打记事起,父亲就是村里的主事,管着村里的白事,遇到村里老人过世,父亲就忙前忙后,还要给村里帮忙的人分配活干。父亲还爱管村里大小事,什么赡养老人、兄弟矛盾、邻里争执等,谁家里有事,都爱拉着父亲去调解。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干的都是苦力活,干过建筑小工、开拖拉机拉过砖,后来开了门市,日子过得总是不温不饱。和父亲从小玩到大的叔叔伯伯,做生意、搞工程,日子越来越殷实。父亲爱喝酒,喝多了,嘴上就没有把门的,平时看到啥不公的事,借着酒劲就多说几句,也容易得罪人。我不想学父亲,就狠下决心要好好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小时候能上学真是很艰难的事,同学里有好多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村里上学的只剩下我,一路挣扎着。我高考考取了全县高分成绩,填报了梦寐以求的南方一所大学,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是煎熬的。邮递员住在村东头,按辈分我要喊他一声“大爷”,我每天看着他骑着带铃铛的自行车,车后座上搭着鼓鼓囊囊的绿帆布搭袋,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信件、书刊和报纸,他从村东骑到村西,我盼着能在我家门前停下来。终于有一天,我早上还在迷迷糊糊睡着觉,村里大喇叭喊着我的名字和录取通知书。父亲比我更加焦急,他一路跑到村部,等拿到大学通知书,他高举在手上,恨不得身上插一对翅膀,一路狂奔将这好消息分享给所有人。他终于盼到儿子成为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激动的泪水沾上了信件。
后来,我留在城市里,父母跟着我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带他们去了南京、扬州、苏州、无锡,无论哪个季节,这些江南的城市都让人迷恋。可父亲还是住不惯,还是怀念南关,怀念那个小村庄。
父亲回去以后,母亲说父亲还是爱拄着拐杖,走在村里小路上,看到一切都是欣喜的,南关的村口有一棵会来风的柳树,有会叫的鸡鸭牛羊,有嘶哑的萎靡黄狗。
南关是父亲的家,是他灵魂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