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王亚芳

  乐乐是我的女儿，不满四周岁的她，是我的小情敌。

  乐乐经常坐到爸爸肚皮上，摇头摆尾表情生动地胡说八道，先生一脸宠溺地欣赏着她的表演，脸上没有了工作时的严肃，眼里投射出柔软的光晕。

  我有一个相当严苛的父亲，童年时期我一旦犯错，必会得到父亲一句“你将来能有什么用”的质问。父亲在家我就开始心慌，犯的错误就越是鬼使神差的多，我得到的“以后能有什么用”的评价也越是多。逃离父亲的管控，是我年少时奋斗的最大目标。

  所以，我对乐乐和先生之间的亲密无间感到不解。他们黏乎在一起，一篇又一篇地读中国古代神话，一遍又一遍地看哪吒闹海，一页又一页地做幼儿思维训练，一句又一句地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次又一次地偷偷去楼下烤羊肉串吃……

  而这些，我都是旁观者。

  某夜，我假借先生多喝了几杯之名，冲他大发邪火。第二天起床洗漱时我一再小声关照乐乐，“一会爸爸跟我们车子走，他昨晚喝了好多酒，你要替妈妈说他，告诉他以后不许喝酒。”乐乐很开心地答应了。

  一路上父女俩在后排安静地坐着，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乐乐把头枕在爸爸大腿上，一边摸耳朵一边嗍大拇指，安逸得像只猫咪。

  天气很好，我把天窗打开，尽量装作无意识地逗乐乐说话，引导她一点点向我设计的话题靠拢。乐乐放下手指，突然来一句，“爸爸，你就像天空的云朵一样，白白的，软软的，很温柔。”先生笑了，低头亲了一下乐乐的脸颊。

  先生下车时，乐乐坐直身子，奋力朝车窗挥手，“爸爸你慢走啊，注意安全哦，晚上早点回家，我会想念你的。”

  我继续向前开，问她，“乐乐，你爱爸爸么？”

  “当然爱啊！”

  “那你是不是爱爸爸比爱妈妈多一点？”

  没有听到回答，我瞥到后视镜中的她，把头偏向一边点了两下。

  “让你说爸爸两句你都不愿意，你这样不听话，以后能有什么用？”话一出口，我立马感到异常恐惧。

  车子继续在隧道中排队，乐乐突然呼了一口气，大声说，“妈妈你就像一个气体，肚子里全是火气，整天发火发脾气。”

  我的脚胡乱点了一下刹车，一路无语。直到车子在幼儿园门口停住，我抱她下车，她僵立在车旁不动，粉红小嘴一撇一撇，两只大眼睛蓄着晶莹。

  我察觉到了自己的粗暴，开始反思。

  前晚，先生回来时，我已搞完老大作业，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孩子们坐在餐厅啃鸡爪玩。可能当时的画面很温馨：两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儿，一个勤劳肯干的妻子，一屋子柔和疲倦的灯光。先生从背后抱住我。

  此刻，我必须像电视剧里的那样，转身微笑着看向先生。

  乐乐，还是乐乐，她大声提醒我们，“爸爸妈妈，你们不是已经结过婚了么？干吗还要拥抱？”

  先生笑了，“就是抱一下而已，表示爸爸爱妈妈。”

  乐乐来了劲，“不可以的，爸爸爱妈妈，不爱我了么？”

  “爱，当然爱，爸爸爱妈妈，也爱你们。”

  “不行，只能爱一个！你说，你快说，爱谁多一点？”

  好家伙！我的内心已经笑得颤抖起来，强忍表情挑衅地看着先生。

  “好吧好吧，那爸爸选择爱——妈妈。”

  可以了，我推推他，再不收场，这小东西会留下心灵创伤的。

  我坐到乐乐身边，认真对她说，“乐乐，爸爸先爱妈妈，妈妈生下你后，爸爸和妈妈就一起爱你。”我为自己蹩脚的说理逻辑而惭愧。

  乐乐的长睫毛忽闪了几下，“好吧，那我也爱你们。爸爸，你现在就和妈妈结婚吧，妈妈今天穿的裙子真漂亮啊，哈哈，爸爸也很帅，就这样，我看见你们俩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