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信阳 李柏林
每到夏天,我都会想起父亲在院子里种下的那些荆芥。它们长在院子的边边角角,点缀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荆芥是驱蚊的,可凉拌,也可作为菜品的点缀。在我们家乡,每到夏日,荆芥便成了一种必吃的菜肴,无论是做汤还是炒菜,点缀上一点点,可谓是“画龙点睛”。
荆芥特别容易生长,谷雨前后在土里撒上一些种子,只需没事浇点水,不用细心照料,便会在夏天长出荆芥来。夏日里,无论是早晨的鸡蛋面,还是中午的番茄汤,抑或是傍晚的凉拌黄瓜,都少不了荆芥的点缀,那仿佛是夏日菜肴的灵魂。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父亲做的荆芥手擀面。每次做手擀面,都像是一场仪式,甚至那味道,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夏日的清晨,父亲会起个大早去集市上买大骨头。那时候的集市,五点多就开始了,去晚了,便只剩别人挑剩下的了。
午饭过后,母亲开始用煤炉熬骨头汤,熬到汤底变成奶白色,熬到肉从骨头上脱落,熬到肉香飘满整个院子。那几个小时,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我们在一起等待一件美好的事情。
等傍晚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父亲便开始和面,我看着那些零散的面,在父亲的手里变成面团,再被擀面杖擀开,切成一条条细细的丝线,然后抖落在桌子上。
母亲在水龙头旁洗着荆芥,荆芥的香味随着清水被冲散开来。我在院子里剥着蒜,用来做辅料。全家行动,让这碗面的味道达到最佳。接着,父亲在沸腾的骨头汤里,放进手擀面。不一会儿,面条熟了,再放入荆芥,点缀其中。
在院子里那张掉了漆的红色桌子上,我们就着落日余晖,开启了吃面的仪式。这碗面,从种下荆芥的那一刻,到它置于碗中的这一刻,是我们期望的长度。
大海碗里浓郁的汤汁、劲道的面条、清香的荆芥,成了夏日里一段有味道的记忆。那时候,平日好吃的东西并不是很多,这顿面条,我们都尽力吃到最撑。吃完后,我们瘫坐在椅子上,肚子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却还是期待着那被掐了的荆芥能快速长出新的叶子。
后来,我家的房子翻修,院子里的土,也被水泥填满,院子内干净整洁,再也长不出一棵荆芥来。那些破旧的家具,也被新家具代替。如今的家具,都有着干净的白,好像刚入尘世一般。我也变得很忙碌,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可有时候置身于院子里,我仍然会怀念,那时候等一棵荆芥长大,如同大人们等一个孩子长大一样。
如今,夏日里的美食不再像以前那么单调了,夜市上琳琅满目的炒面炒粉,似乎比手擀面更有味道。各种煎炸烧烤,也仿佛让吃肉的方式更加痛快。而若说夏天的清香,一碗冰粉似乎比荆芥更清晰。
而我却始终觉得,夏日的荆芥最香。除了荆芥,还有我们的日子,也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