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武汉 柯胜英

  小时候，嘴馋，就盼着夏天早些到，因为我们能天天吃“竹床菜”。

  那时的盛夏，太阳一落西，大人们就忙着在自家门前摆放竹床。我们这些孩子也跟着忙乎起来，先是把地上洒水降温，然后舀水把竹床淋湿，等大人把菜饭做好了，我们再去搬板凳，摆碗筷。

  整条巷子，竹床是一家挨着一家的，中间留条缝，刚好能走一个人。刚洗完澡的孩子最调皮，光着屁股，从巷子东头的竹床跳到巷子西头的竹床，脚不落地，惹得正要开饭的人家，抡起大巴掌，向光屁股扇去。顽皮的孩子越逗越有劲，蹦得竹床“吱呀，吱呀”地晃，把竹床上的菜汤震得汤花四溅，大人吓唬他：“小东西，再蹦竹床，我真打了。”

  开饭的时间，总像是预约好了的。只要有一家开始往竹床上摆菜，隔壁左右邻居，乃至整条巷子的人家，都从厨房里向竹床上端菜。然后，一家人围着竹床坐下，大人喝酒，小孩吃菜。

  夏天的蔬菜丰富，特别受欢迎的是凉拌毛豆、刀拍黄瓜和鸡蛋番茄汤。爱喝酒的人家，自然少不了皮蛋拌豆腐或油炸花生米。一条巷子的人是一边吃饭，一边放开嗓门聊天，遇到一个有趣的笑话，能把整条巷子笑翻天。

  孩子们爱吃毛豆，一边吮吸，一边听着大人讲笑话。没一会，一盆毛豆不知不觉地就在欢笑声中吮吸完了。毛豆是用搪瓷盆装的，吃法讲究，先把新鲜的带壳毛豆剪去两头，洗净焯水，再配上葱头、姜末、蒜蓉、尖椒、酱醋、小麻油，一齐凉拌。当把青油油的毛豆送到嘴里时，先是吮吸配料汁，后嚼毛豆米，一吃上瘾，就停不下筷子。

  最热闹的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大妈们，她们端着自家最得意的炒菜，挨个竹床挪动，要让别人品尝她的手艺，大妈们你来我往，就像在宴席上相互敬酒。我们总是跟在妈妈身后，沾了不少光，尝遍了半条巷子的菜。

  等月亮出来了，贪杯的男人还舍不得放下酒杯，干脆凑到一张竹床上，借着皎洁的月光，重新碰杯，继续神侃。

  如今我们住进了高楼大厦，封闭了自己。一想起过去在巷子里乘凉聊天的情景，就格外怀念，尤其是那吃竹床菜的邻里情，总是让我从梦里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