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刘月雄

  老陈是我好友的弟弟，去年11月初见，黑黑壮壮的他看起来比他姐姐年长。他是个养蜂人，搭在林场的住所是由铁架子撑起、四周用雨布围起来的棚子，室内陈设简陋，亮眼的是装满色如琥珀、深浅不一的蜂蜜瓶子，原来是紫云英蜜和槐花蜜。待开盖舀起一勺，绵绵不断的蜜细腻如丝，醇甜的香，萦绕鼻间，诱人得很。

  养蜂人行走于大自然，徜徉在花草林木间，所见所闻都带着花香，那样的日子多么无拘无束、自由而畅快，少年的他曾为之向往。那时，有外地来的放蜂人，70岁上下，瘸着腿。他父亲是生产队队长，住在村部，可怜老汉一个人没地方吃住，常予以关照。一来二去，老汉感念于此，便将养蜂的手艺传给了他，至今快四十年了。

  回首过往，几多辛苦。蜂场不能离人群太近，多在人少偏僻之地，除了搭棚，想吃口热饭，还得费劲寻找热心肠的人家搭伙；运气好的话，靠在林场附近，会遇上守林员的相助，一如他父亲当年的友善。婚后的他，带着老婆干，相继添了煤气包和太阳能板，吃饭才有了着落，生活终有了改善。养蜂苦不苦？木讷的他只会说：“哪有家里舒服？”日复一日，寄居荒山野外，难以说尽的枯燥与辛劳，是他心底宿命般的无奈。养蜂不易，如何引蜂入箱、培育优质蜂王、饲养强群、适时分蜂，不是轻松就会的。而从蜂巢中取出蜂王浆、花粉和蜜，稍不小心，被蜜蜂蜇伤是常事。为了寻找蜜源，其间的辗转；而且蜜蜂适宜温暖湿润的天气，遭遇下雨降温与病虫害的生存之困，对养蜂人来说都是一言难尽的苦。

  老陈夫妇每年从4月开始外出，沿途循着苏北盐城的油菜花、山东的花椒、天津的洋槐、保定的槐花和荆花，再到内蒙古，那里7、8月份有荞麦、油菜花与葵花，10月就可回家门口收茶花粉了，忙忙碌碌，接着又是蜜蜂的越冬和蜂王的培育与繁殖，终不得歇。

  养蜂人的世间，一年又一年，是岁月的行走，荒山泥土上的奔波，半生粗糙，如同他沟壑纵横、关节凸起的手掌，撑起的是一方烟火的富足与满足。

  老陈记得，当年父母苦于不识字，省吃俭用，供五个儿女都读了书，无奈他那时不爱学习，家里学有所成的只有他二姐。得亏二姐时常照顾，自己的女儿如今在市区有稳定工作，有了幸福小家。老陈已做了外公，尝过生活诸多的苦，现在才觉得生活有了蜜甜。

  今年四月，我再次去老陈那儿，同行的还有老陈的女儿，带着五个月大的宝宝。没想到，他女儿很健谈，念念不忘姑父姑妈待她的好，说自己读书时，每年的寒暑假都是在姑妈家度过，跟着他们的时间比父母还多；又说起她爸爸有一年在河北，遇上发大水，同伴的棚子和钱都给水冲跑了，他爸因为平时收到的钱都打到姑妈的账上，由姑妈保管打理，才免受了意外之灾。能干的她，回家后，告诉我如何割蜂蜡刮蜂王浆，动作娴熟利索。老陈家最多的时候有200箱蜜蜂，现已售出大半，老伴准备去帮女儿带孩子，余留的蜂，他一个人在家附近养养就够了……

  看着一大家子忙碌的身影，我突然觉得他们多像辛勤的蜜蜂，各尽其责，团结向善，努力而温暖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