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徐廷华

  中山陵音乐台，早年是我常去的一个景点，空旷、静谧。音乐台对面是一条长廊，呈半圆形展开，廊架上攀缘着紫藤花木。长廊下的斜坡上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草坪也围着音乐台呈半圆形，平时这里很安静，偶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草坪上小憩，或坐或躺，随性得很。

  那天旧地重游，玩累了，不觉也仰躺在碧绿的草坪上，如茵浅草，透着茸茸的鲜嫩，闻之清香扑鼻。我仰望初夏的天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白云，远山如黛，岚气氤氲。不时有几只白鸽落在草坪上，慢走几步，又振翅飞到长廊的紫藤架上。望着望着，眼神开始疲倦了，景色也模糊了，渐渐进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日影西斜，偏西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玫瑰红。这时我觉得左手臂上有点痒痒的，用手一摸，是一只乌黑的蚂蚁。这蚂蚁好大，肚子饱鼓鼓的，晃动着两根蚁须。不像我平常在家门口小区墙角看到的蚂蚁那么微小，颜色呈褐色。怎么？手臂又痒痒的了，再一摸，又是一只。我索性坐起来，就在我的身旁，围着黑压压一大群蚂蚁，正在搬运绿茵丛中的面包皮屑。我想起来了，那是我躺在草坪前，吃面包时不经意间遗落下的。这可爱的蚂蚁，它们和我一样睡过一觉后，又开始勤劳地外出觅食，那时我还没醒，或许有几只经过我身边时，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渐渐闻到了一股香味，沿着香味寻觅，找到了食源。于是立即回去呼朋引伴，奔走相告。

  我揉了揉尚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身旁的蚂蚁们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咬着面包屑，慢慢地拖回它的蚁穴。绿茵茵的草坪掩盖了它们的一切，不细看是不知道的。

  这时，在我的衬衫的左侧口袋里，爬出来一只灰色的小虫，浑身是足，我不认识它叫什么名字。它们爬得很快，我用手轻轻去触摸它，刚一碰这虫儿，瞬间就变成滚圆的球形状，滚落在草坪上，光滑滑的。有点像含羞草。我想起来了，这虫儿叫“西瓜虫”。我小时候还和大院的小朋友们一起在树根周围捉过它们，放在一只小瓶子里，装满了专门喂我家生蛋的母鸡。那时生活艰难，家家养鸡生蛋。没想到几十年后，我在中山陵音乐台又邂逅这西瓜虫，它的学名很拗口，叫鼠妇，历史很悠久，《诗经》《尔雅》里早有记载。可入药。我斜视刚刚滚落的西瓜虫，它已趁人不备，伸展开肢体，爬出很远很远了。

  在我的裤脚前方，我看到一只螳螂，它是刚醒来，还是偶然飞来在我这里落脚？它也不怕我，停立在我的长裤脚上，举着“大刀”。我对它很有感情，想起几十年前，还专门写过一篇散文，发表在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上。还有几只青青的蚂蚱在我脚前方无忧无虑地蹦来跳去。或许我睡着的时候，眼前还曾飞过蝴蝶、蜜蜂、苍蝇，这些虫儿可能都在我身上停歇过，把我这庞然大物当成它们温暖的巢穴，在我身上各个角落爬进去钻出来。我与它们共眠过一段时间，浸润在草木虫鸟和土中，只是我全然不知。

  人与自然、与生物就是这样和谐相生着，接着地气，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