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安然

  邻居老爷爷家有一个开花的院子，最吸引我的，是那棵爬上高高院墙的茂盛的花藤。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花？粗麻绳一样的藤蔓，爬上墙头，爬上门楼，茂盛的枝叶把高高的门楼统统遮住，院墙也严严实实地封了一大半。所以，那应该是一棵非常老的花吧，从记事起就似乎很大很茂盛地长那里，藤蔓蜿蜒，枝叶葱郁。最美妙的是春天和夏天，花藤开出了花朵之后，散发出阵阵清香。

  那藤上的小花有白色和黄色，与金银花极为相似，却奇香无比。小时候的乡村，香味儿并不多。很多人家的院子，因为饲养着家畜、家禽总会散发着臭味儿，所以拥有一个花香四溢的院子是多么令人神往。那是只有在县城上班，吃着公粮的爷爷家的院子才能拥有的殊荣吧。

  因为花很香的缘故，很多路过的小孩甚至是大人都会去折一枝两枝花把玩。这种行为当然让主人十分不满，邻居爷爷不止一次抱怨。所以，虽然是邻居，虽然满心欢喜，我却没有特别靠近过那棵藤蔓，因为奶奶曾严厉地告诫我们不准去折那些花。

  大多数时候，我跟着奶奶在院子里喂鸡喂鸭，洗衣做饭，总会沉浸在花香里，心里、眼里溢出羡慕和享受，脚边转来转去的脏兮兮的小猪也仿佛可爱起来。

  我得到一根花枝的过程很简单。一天，一个同村的小孩儿折了一枝花，正好被邻居爷爷看到。爷爷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乡土气味儿的村里人不一样，他衣着整洁，面庞温和，语言也有板有眼。他那天说了很多话，大约是教育那个折花的孩子，说了很多道理。被批评后，那个折花的小孩也意兴阑珊，无趣地丢掉了那根鲜亮的花枝，跑了。

  邻居老爷爷无奈地摇摇头，关好大门回了家，只留下一根折断的花和一个呆呆看着的我。那根花枝叶子碧绿油亮，花朵细腻鲜嫩，仿佛蕊上的花粉都清晰可见，那是一枝生机勃勃的花。我捡起来那只被扔掉的枝条，闻了又闻，心爱得不得了。因为知道它不久就会枯萎掉，香味儿也会渐渐消散，所以心里很遗憾，于是我把它插在了窗台下面栽着大葱的铁盆里面，希望延续它的生命。

  过了不久，花枝还是蔫掉了，变成了一只枯枝。我的遗憾被童年里其他斑斓的色彩所遮掩，渐渐地忘记了那枝曾经在我面前戛然而止的生命。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年春天那根干枝上竟然发出了小芽，长出了嫩叶。那根枝条经过一个冬天的等待，在春天竟然孕育出新的生机。

  毕竟是早春，我对那藤花的热情还没有洋溢起来。奶奶把那枝生了根、发出芽的枝条，培植在我家大门楼的旁边，经常去灌溉那根小小的枝条。

  就这样，这枝曾经被摧残、被遗弃的枝条，在我家院子一角向阳的泥土里蓬勃地生长起来。它长得不快，起初的几年似乎也没有开花，所以它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后来，花慢慢长大，花枝爬过围墙，爬上门楼，慢慢地开出花来，仿佛是一瞬间的事。

  当它也花开锦绣，花香烂漫时，我惊喜万分。我尽情地享受着自家花的美好，有时轻轻摘一两朵夹在书里做标本，有时折一枝生在瓶子里，放在书桌前，奶奶都任由着我。

  再后来，我离开家到外地读书，每次离别和归来的日子，总见到奶奶站在花藤下，周身萦绕着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