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赵培龙

  父亲离休后，带着母亲回老家共度晚年。那是苏北乡下泰东河畔的一个小村子，水网纵横，交通不便，但空气和水质优良，尤其是淳朴的乡情民风，一直滋养着归根的落叶。

  他们住的房子不大，门前有块空地，爱侍弄花草的父亲，栽了巨峰葡萄，种了月季、绣球、茉莉和栀子花，最别致的是那个朝路的小窗台，上面摆放了用各种小盆小罐栽种的大红、鹅黄和深紫的太阳花。每天早上八九点钟，那些花儿如期绽放，远远望去，矮小的屋子一派生机盎然。

  我19岁离开故乡，一晃几十年过去。工作繁忙，走东奔西，每年只好抽空回去探望他们。

  那一天早上，我从省城坐车回到镇上，然后骑自行车，沿着曲折窄小的巷子，来到父母的住处。不巧，由于事先没联系，只见小屋的木门虚掩着，估计父母没走多远，于是，我没有径直进屋，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门前的花花草草。

  怱然，一位中年妇女走到小屋小窗台前，随手放上几个青椒，一把韭菜，之后不哼不哈离去。又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以同样方式往小窗台上放了两根茄子、两个西红柿，之后依然不哼不哈离去。我感到有趣，于是挥手跟他打起招呼。他见我骑车而来，知我便是客人，于是问：“找老先生？”我说：“是的。”我接着问他：“这些蔬菜是老人订的？”那人笑了：“哪里，都是些自家小院种的，老人家腿脚不灵便，左邻右居随便放一点，就够他们吃的了。”“哦，是这样啊！”我连忙说，“太谢谢你们了。”那人说：“这算什么，老两口平时待人热情，我们经常有事也托他们的。过年为左邻右居写春联，时不时帮我们写家信。”正在这时，又有一位老太太送来两根带刺的黄瓜，老远就跟我打招呼：“哟，这不是老三吗？回来了。刚才还看到老两口在村口，估计没走远，我去叫。”我连忙说：“大婶，不用了，我自己去，太谢谢你们了！”老太太说：“这都什么话，还谢呢，都是邻居，你们在外忙，没有时间回来照应他们。你回来了，他们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一席话，听得我又是激动又是心酸。正在这时，老父亲搀扶着老母亲回来了。老远就听到母亲埋怨父亲：“我说不要走远吧，就感到今天有人要来。你快走，看他吃饭了没有。”我赶紧跑过去搀扶母亲。母亲满脸喜悦。

  进屋坐下后，我把刚才看到小窗台上有人放蔬菜的情形告诉母亲。母亲说：“这些乡亲乡邻啊，仁义得很，几乎每天都这样，我跟你爸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弄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的。怎么办呢？好在有你们带回来的吃的用的，还要想着法儿他们才肯分享，这样似乎蔬菜吃起来更香了。”

  母子有拉不完的家常。吃完午饭，坐了个把小时，我要走了。母亲拉着我的手问：“下次啥时回来呀，能不能把孙子也一起带回来让我们惯惯，而且多待一些时日吧。”我只好笑着敷衍一番，一个劲地回答：“好的好的。”其实，每次都是匆匆来去，说说而已。

  我推上自行车，边走边跟父母道别。看到两位80多岁的银发老人，相互搀扶着送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我骑上车，扭头回眸，老人家仍在挥手道别。我的视线有些迷糊，但脑海里那个色彩斑斓的小窗台和那些新鲜的蔬菜的影像依然是那么亮丽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