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刘少勤

  儿子已成帅小伙，该张罗买房了。前些天去一处楼盘看房，进单元门是人脸识别，上电梯、入室都是输密码。听售楼姑娘介绍，小区已淘汰传统的金属锁和钥匙，全以智能的取而代之。回到家，儿子立马联系更换门锁，指纹、密码、刷脸都行，还能用同品牌手机开锁，方便得很。出门不用带钥匙了，一时还真不适应，我想起了自己和钥匙的故事。

  幼时生活在小山村，民风淳朴，不少人家都夜不闭户。我家四间房，三扇门，五六只柜，但没一把锁。白天父母外出，就掩上大门，用一截绳或一段藤条随意缠绕门环，我放学回家，随手一拽一扔一推，旋风般扑到灶台边找吃的。那时，馋和饿总是缠着我。“好好读书，长大后什么好吃的都有”，母亲的话让我在恍惚中看到了几十年后的大鱼大肉。

  十多岁时到镇上读书。爱臭美的男生将钥匙挂在腰间，在他们走路时钥匙碰触的声响中，我的好奇心和自尊心也在碰撞，他们家有多少屋子、多少门、多少锁呀？问题锁在心里，常幻想自己也有一把明晃晃的特大号的钥匙。后来打开心锁的，还是姚老师“知识是开启梦想殿堂的金钥匙”那句作文批语，从此我不再纠结于那一把把钥匙，而是痴迷上一道道难题。大操场上，全校师生大会上，我曾神气地上台领取唯一的校长奖学金，激动得将先前彩排多遍的鞠躬动作忘得一干二净。

  十八九岁时穿上国防绿。真正接触钥匙，是当上文书之后。那时，文书要负责管理连队枪弹和战士档案。交接现场气氛严肃得近乎凝重，梁连长亲自监交，我像牧羊人暮归数羊一样，一遍遍地清点，郑重地签名、按手印。接下来交接钥匙，在我接过钥匙的刹那，老文书忽地又将钥匙攥回自己手里，许久才递给我，钥匙暖暖的、黏黏的。一旁，连长用闽南口音普通话叮咛：“你要乐（热）爱岗位，钥匙是你第二生命！”闽南人说话，汉语拼音“r”同“l”，也别有韵味。待他们离开，我将钥匙放在掌心久久端详，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掌管钥匙，如此重要的钥匙啊！兴奋之后便是忐忑，不知该放哪才好，接连几夜都是梦里找不到钥匙而惊醒。还是老文书传授了要诀，钥匙总算保管妥当。一天我在连部值班，熊排长过来令我交出枪械室钥匙，我竟吃豹子胆般地报告只服从连长一人的指令，他先是恼火，后又咧嘴笑了。嘿，他在考验我！

  一年后上军校。交出钥匙，如释重负，但心里空落落了好久。

  毕业了，先到基层锻炼，磨掉几层皮后到机关财务部门工作。管着这门那柜的，又为钥匙太多而苦恼，真正苦恼的还是各种诱惑干扰，考验如影随形。秦处长是位知心大姐，反复告诫“财经法规是带电高压线”。七八年中，我守着钞票支票，胸前几枚奖章让我无比光荣。

  转业后，我脱下心爱军装，交出一串钥匙，我在泪水中彻悟何为忠诚。到地方工作，我领到了几把新钥匙。新钥匙，新归属，新责任。肩上的六颗星星没了，但我心里有轮太阳，记着领导“能静、能思、能文、能扛、能熬”“以服务力创造感动、创造意义”的叮嘱，欢快地干着一件件小事、幕后事。不久，我被推选到新的岗位，换了办公室，手里又多了几把新钥匙。

  如今，一向传统物化的锁和钥匙也变得虚拟和智慧。多变快变中，何以应变求变，我想，如果说使命是一把锁，那么责任就该是一把“金钥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