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吴晓平

  前篇《大哥的小屋》，是说很多南京人除了自己城里居住一套之外，还喜欢在外地置一套房——有用无用，摆着备用，好歹也算有钱人了。

  有钱人也有烦恼。房子是用来住的，不住还要装修、置办家具、交物业费……对那些本质上还不是有钱人的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经济压力和心理负担。上两周，我同学的同学，突然在群里发起邀请，说安徽有个农家乐，吃住一天只要60元。都是退休老人，在家闲得骨头缝长草，有这等便宜好事，谁还不去？同学的同学又说，因是“试营业”，只限十人，不能多。于是，我们组一小团即刻成行。自驾一个多小时，出了浦口地界就到了，一片荒凉的生态园边一处突兀的民居，前别墅，后公寓，明显是开发商的大手笔。小区很安静，房多人少。所谓农家乐，就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前些年低价买了一套别墅，几年了，也没人住，闲着还要交物业费。脑子一热，以房养房，办个农家乐吧，就找我们这些熟人过来试营业。女主人大概也没经验，看见我，对同学的同学喊，哇，你还真把名人请来了！

  住宿条件一般，就是楼上下几间空房，平常的床被，有的房间没卫生间，有的房间没空调。好在来时就有心理准备，大家并不抱怨，还帮着女主人扫地抹桌。中饭却极其丰盛，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关键是城里吃不到的马齿苋、野雪里蕻，还有大蒜、茄子、辣椒……新鲜可口。我问女主人，哪里请来的好厨师？女主人笑着说：小区总共20多户入住，平时寥寥几个业主都熟悉，有事就互相帮忙。人家是南京搞农业的大教授，业余喜爱烹饪，我特地请来帮忙的！

  我赶紧到厨房致谢，只见胡教授围着个围裙，颠锅抡勺，忙得满头大汗。胡教授早年也在此处买了一套房，附近租了两亩地，栽些珍奇树木，还教当地农民培植新型稻种。饭桌上除了各种野菜，还能吃到他试种的新米，大快朵颐。吃饱喝足，见小区旁有块“开心农场”，我们忍不住就想“偷菜”。胡教授说，这里业主种的菜不行，不如明儿到农民家去“偷”，都是他们自己留着吃的有机菜，不上化肥农药，市场上买不到的。

  次日清晨，我们随胡教授出动了。踩着满地白霜，踏进地头，就见绿油油的瓢儿菜，拱出半截土的青萝卜，还有披头散发的大白菜。我们冲进田里，拿铲子的拿铲，挥刀的挥刀，大肆劫掠。到底老胳膊老腿，一帮“老贼”蹲下才铲几棵青菜，就喊腰酸背疼。老妻挖了一棵大白菜，足有七八斤重，抱在怀里跨田埂时，一个趔趄，跌倒田头，引得哈哈大笑……大伙儿拎着战利品走出菜地，要称重付钱，胡教授却说免了。他说田主是他新交的农民朋友，经常帮他引进蔬菜新品种，还免费教他培育新稻。“农民感激我，几次要请我吃饭，我都谢绝了。”胡教授笑道，“昨天一说要带几个城里朋友来挖菜，说你们尽管来，只要和老吴照个相就心满意足！”

  临走那天上午，我们帮助房东打扫卫生，连楼梯都擦得干干净净。中午那顿依然丰盛，我们请女主人和胡教授上座，感谢他们几天的招待。不止一个同学说，发了朋友圈后，许多朋友要来，预祝农家乐生意兴旺。女主人笑得花枝乱颤，双手直摇：“千万别来，就你们这几天，已经累得我够呛！”大伙儿面面相觑。我忍不住问，是不是我们这样又吃又带，你们亏了本？

  什么亏不亏？她根本就不是老板娘的料！胡教授幽默地说，过去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她常喊些城里朋友下来住几天，自己烧自己忙得带劲。真搞农家乐，像她这样既不雇人也不晓得算账的，岂不把房子也赔了！“嫑说了嫑说了，”女主人笑吟吟端起酒杯，“我敬大伙儿一杯，算是本农家乐最后的午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