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漯河 李季

  春天里，杨家舅舅送来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刚来时，毛发乍起，眼神怯怯，到了秋天，毛色光鲜，眼神明亮，雍容华贵，已然长成了一只漂亮的花猫，我们叫它“杨贵妃”。

  秋末，我开车回家接母亲，顺便带走了朝夕陪伴母亲的“杨贵妃”。当我抱着它往车里坐时，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用力往外挣。母亲接过去，轻抚它的背，它才温顺下来。我工作的地方在离老家300公里之外，“杨贵妃”就此远离了故土。它在我们单位住了一个星期，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开关门的声音，能让它惊恐半天。大姐从相邻的另一个城市来接母亲的时候，把“杨贵妃”也带走了。春节的时候，大姐一家和我们都在三姐家过年，“杨贵妃”也来了。这是我所在城市的乡下，一个宁静的小村庄。“杨贵妃”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随着母亲的脚步辗转了三个地方，看向人的眼神充满戒备，每天蜷缩在屋角的一个小凳子上，不怎么动。它一定意识到这不是它的家，一直处于客居他处想安宁却难以安宁的状态中。

  大姐家两个男孩，三姐家一个女孩，三个孩子每晚都想抱着猫咪睡觉，每晚临睡前都要争抢这只猫。“杨贵妃”每晚都要在六只小手不知轻重的争抢中惨叫不已，终于有一晚，挣脱六只魔掌，逃出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们都想着它是出去躲一夜，第二天就会回来，谁知它再也没有回来。我们的“杨贵妃”就此迷失在他乡。

  在我的猜想中，它逃出三姐家后，去的不会是我的单位，也不会是大姐家，它只会奔向老家的方向。

  它在枯草丛中醒来，黑白相间的毛发上满覆着白霜；它在一个小水沟旁停下脚步，伸出舌头舔水解渴；它在麦垄间狂奔，追逐着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它蹲坐在空荡荡的瓜棚里，茫然地看着无边的雨丝；它对着广袤的星光，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希望能有人为它指出回家的路；它小心翼翼地绕过陌生的村庄，躲避不友好的恶狗；它猛然止住脚步，惊悚地弓起了身子，盯着面前一条吐着芯子的花蛇……在不停的奔跑中，它日渐苍老了，然而，它依然没有忘记家的方向，它带着乡愁，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或许，它曾经回到老家，它对着紧锁的家门，看了又看。多年的奔波，多年的艰辛，回到家，面对的只是紧锁的房门，不管怎么叫也叫不开。它哭了，流浪中的种种委屈无处诉说，它双眼含泪，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继续去流浪，继续去过寄人篱下、沿途乞讨的生活。

  这只猫丢在2001年，丢在故乡的300公里之外。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惦记着它，正如它一直惦记着那个早已没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