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黄莉

  前几日整理衣柜，底下翻出一双老旧丝袜，未拆封，“前进”牌蓝色商标包装已经泛黄，泛黄的商标勾起我同样泛黄的记忆。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初秋的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家，母亲递给我两双丝袜，说是下乡镇买的新产品。那时，市场上丝袜还不多，价格也不便宜。

  第一次看到地产的丝袜，我十分惊喜。“前进”牌名字也好听。肤色的短袜，薄薄的微透，摸上去滑滑的，织得很紧密，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第二天，我就嫌弃了之前闷热的尼龙袜子，穿上新丝袜愉快地往江中去了。

  走着走着，我总觉得袜子不对劲，赶早自习，也没有停下来细看。到了教室放下书包，坐到座位上，才发现原来袜子的罗口有点松，上筒已经整个趿拉下来了，袜子的后脚跟部分已经“翻身”到了脚背上。我把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我发现，上课坐着不动没事，课间只要走上十几步，袜子就会跟着你向前的步履一点点滑下来，然后进入鞋子里。

  下午体育课，100米短跑考试。顶着“秋老虎”奋力跑完，成绩还算过得去，但脚部非常不舒服。我的袜子，竟然“跑”得没影了。解开球鞋，原来袜身“前进”到脚趾，集中在鞋尖。老师说，成绩不满意的同学还可以跑一次。本来有再跑一次的想法，但想到袜子，放弃了。下课回家，赶紧换下袜子。发现先回家的母亲也已换下了新袜子。母亲说，单位同事戏称这款袜子为“翻身前进袜”。

  节俭的母亲舍不得把这些短袜扔了。有一天，我发现她用洗干净的袜子在“汰”面筋，从面粉中淘洗沥水时，丝袜确实比纱布好用。

  这一时期，政策的春雷击中了泥腿子们的心扉，筚路蓝缕，撸起袖子大干。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江南农村开始“农业+工业”两条腿走路。对城里人的羡慕，对农村城市化的向往，各个乡镇都争先恐后地赶“乡镇工业”这趟车。动用各种亲朋好友的关系，聘请外地的技师上门指导。毗邻的上海师傅最热门，请得到就是“路道粗”、有面子。那时候23个镇纷纷上项目、出产品、拼产值，热火朝天。那些新产品像刚孵出的小鸭子，清新可人，被赶到市场的大河里学泳。

  白手起家，小打小闹，固然也有一部分产品质量过硬、跟得上市场。但由于设备、技术、工人素质等问题，大部分产品会有“翻身前进袜”之嫌。

  有一个乡镇办了全县第一个羊毛衫厂，请了一个上海某羊毛衫厂的领导来指导，做出来的羊毛衫款式很时髦，还是纯羊毛的。大家听说这物稀罕，都争相购买，一时竟然还“洛阳纸贵”。我母亲托人买了一件，蝙蝠袖，粉紫的底色上间有黑色的抽象图案，穿着漂亮风光，引来不少路人羡慕的眼神。穿几次脏了，用温水浸泡洗了一下，想不到晾干后整体缩小了一半变成紧身衣，只得忍痛送给六岁的外侄女穿了。

  当时还有需要附加前缀说明的一些有趣的地产，如“脱颜色”的丝绸衣服。母亲一件红色真丝上衣洗衣时不小心把父亲的白衬衫染成了粉色，故把一些真丝制品当土特产送人时总要附加说明一下：“最好单独洗啊！”还有“磕脚”的高跟皮鞋等，赶时髦的女士们想必都有体验过。

  “翻身前进袜”等物件见证了乡镇转型路上那段历史，历经三十余载风雨沧桑，铸成了“民营企业看吴江”的闪亮名片。回忆往事，那些雏鹰展翅的足迹让我感慨万千。正如法国作家雨果在《悲惨世界》中所言：“我们老一辈犯错误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我们原来没有已铺平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