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 姚正安

  老家有句流传很久的话，叫作“男子无能，洗碗抹盆”。第一次听见，岁数还小，如春风过耳，没记着，也不懂。年岁渐长，听村里有点文化的老人解释过。

  细细想来，也对！当时的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顶天立地？这句话好像还挺励志的。

  可是，我身长八尺，自小就洗碗抹盆。这也怪不得我。

  我有三位姐姐，及至我十二三岁，姐姐们都先后出嫁了，祖父母也早已离我们而去。父母要到生产队出工，家里的事谁做呢？自然就落到我身上。洗碗抹盆，洗衣扫地，样样都干。父母从没有反对过，也没有拿“男子无能，洗碗抹盆”教育过我。母亲反而多次在邻居面前夸我，说，我这个小伙倒像个姑娘，洗碗抹盆，洗衣做饭，样样会做。眉宇间闪烁着骄傲。

  那时，家里吃的大多是粗茶淡饭，很少有荤腥，锅碗瓢勺洗起来也快。春夏秋三季，我从不在家里洗。我家屋后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河。用竹篮将要洗的拎到码头上，放开手脚，三下两下就洗完了。春天，那河水清得发绿，无风如镜，小鱼在码头边游动，漂亮极了。夏天，洗过碗盆，顺势下河游两圈，想摸河蚌，绝不会空手。至于秋天，满河的菱角，白花点点，蜻蜓或飞或止，肥硕的鹅鸭，三三两两嬉戏于水上，不就是一幅生动的秋韵图吗？这样的环境里洗碗抹盆，当然有快乐而无痛苦。

  多年后，走上工作岗位，组织小家庭，洗碗抹盆，从未间断过。双职工，老人不在身边，总不能看着锅台上一塌糊涂而无动于衷吧。

  老实说，有时，我还特享受洗碗抹盆。不用动脑筋，也不需付出多少体力，而能够短时间内收获劳动成果，收获感、成就感满满的。

  每每妻子上早读课或者出差，就是我施展才艺的时候。我会将锅碗瓢盆洗得干干净净，晾干，分门别类归入橱中。最先洗涮，就是用清水反复冲洗。后来有了洗洁精，油污易去，但如果汰不干净，对人体有害，据说用洗洁精，至少汰六遍。再后来，有了口碱，也就是食用碱，洗起来更方便，更安全，用口碱洗涮，只需要汰三遍。锅碗瓢盆洗好后，再来整理锅台和碗池，我自己定下了标准，锅台上不留水痕污渍，碗池锃亮如镜。最后一道工序是处理抹布和拖地。抹布挤干叠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地平放在锅台上。地拖得一尘不染，光可照人。

  一切妥当后，我像解牛的庖丁，得意地享受着劳动所得。

  有一次，我还将住同幢楼的女婿叫来，参观我的劳动现场。女婿只一个劲说好说干净，没说出什么道道。我的真正用意，不是让他分享，更不是让他表扬我，这个意思，你懂的。

  我是十分快乐地洗碗抹盆，一点不阻，一点不隔，有时，还拍成视频在朋友圈得瑟。

  我曾对妻子说，做家务一定要善于从中找到乐趣，不能当作负担。当成负担，剩下的就只有苦趣。妻子没反驳，只笑笑说，我还没到那个境界。

  老家人讲某一个女人能干，用的是“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那能干的男人呢，就不能“下得了厨房”吗？这是典型的“双标”对待男女。

  不知道，老家人是从哪学来的“男子无能，洗碗抹盆”，害得多少男人文不是秀才，武不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