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刘月雄

  三十年前的高考，犹如一块伤疤，在我心底拂之不去。那一年，睡眠很差，搅得我时时头疼，苦不堪言。高考前一天，头疼又像嵌入脑壳的狗皮膏，死皮赖脸，任我一夜辗转反侧，也扯它不下。次日一早，妈妈推着自行车，载我去了卫生所挂水，为了跟时间赛跑，一大瓶药水，被医生加速推进我的体内。然后，人开始晕乎，有气无力，头上冒汗，眼前模糊，胃里翻腾。上天似乎给我下了一个魔咒，开局不利，可想而知，高考后甩给我的是接二连三的挫败与苦闷。

  之后无数个日子，我都在想着高考那一年的种种遭遇。如果我那个小县城的家门口没有涌进那么多摆摊的商贩，如果他们不那么早为了占位在我家的窗下争吵谩骂，如果没有这些日复一日的争抢，我是不是就不会失眠，而陷入没完没了的焦躁与痛苦的泥沼里不可自拔？当年的我还有家人，怎么没想到去住学校宿舍呢？如果住校，以后的日子会不会改写？我常常翻过来倒过去地想，无法控制地思前想后。可惜，人生不是歌唱的磁带，无法倒带，倘若穿回过去，听到的难免是同样的歌词，一次又一次的人生复盘，忧伤爬满心头。

  及至四年前，我们带着祈盼，迎来了女儿的高考。第一场考试结束，校门口挤满了我们这些望眼欲穿的家长。那些鱼贯而出的孩子，一张张脸上，写着各自的日月阴晴圆缺。我在人群中巴巴地搜寻，等到学生走光了，才见到角落里的女儿。班主任正跟她说着什么，然后看她慢慢低头走出来，脸上挂着要哭的神情，我的心一沉，忧伤再次还原。女儿录取的大学并不理想，看着她一天天沮丧颓废，听着她不停地埋怨吐槽，我和先生也常常自责懊恼。如果当初按照女儿中考的成绩上了29中，而不是随她意，就近选了“老师和同学都熟悉”的学校，她的高考会不会有更好的表现呢？我像一头反刍的老牛，不停地咀嚼“如果”，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我只能在假想中一遍遍失落。

  女儿大三时，由于疫情，待在家里的她开启了拼命学习模式，房间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励志的口号和她要学习的重点内容及图表。不再沮丧不再犹豫，她夜以继日地坚持，果然，星夜不负赶路人，她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被心仪的大学录取。

  这一刻，我欣喜之余，更多释然。我想到了那个曾经苦苦挣扎的自己，在一次次的失落中，我自卑过，彷徨过，不甘过，但终究没有停歇努力的脚步。记忆最深的，是会计师的考试，那天，我在桌前认真答题，孩子在我肚里踢踏得欢腾，她是在提前庆贺妈妈考试成功吗？作为母亲，我并不出色，只是“想跟孩子一起成长”，就那样笨拙地努力着……

  高考日，我回首过往，那些曾经砸给我和女儿的挫败和失意，无疑是人生最深刻的伏笔。人生起起落落，也许落是为了更好地起跳，只要我们不放弃，那些摸爬滚打的痛，终将成为人生完美的跳板，带我们跨越那些挫折吧，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