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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6月2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通榆河上的摆渡人

  □南京 胡春雷

  小时候,我家住在苏北农村的一个生产队。一条宽阔的通榆河,横在了家和学校的中间,渡船就成了我们生产队孩子上学的唯一工具。当时每学期五元钱的渡船费,对于我们生产队里大多数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生产队不到一公里的河边,当时共有三个渡口。相比其他两个渡口的位置和船坞,老李的渡口显得有些简陋,渡船也破小一些。可他每学期只收学生一半的渡船费,我们情愿多走一些路程,也选择到老李的渡口过河上学。

  老李常年穿着一身旧军装,洗得都有些发白。他消瘦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把船耍起来也是又快又稳。船至河中央,总有多事的人问:“老李,你应该当过兵吧?有没有上过战场?”老李每次只是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虽然每学期的渡船费只有两块五毛钱,可还是有不少学生会拖欠,老李从来都不催不问。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几本喜欢的书,心里斗争了半天,最终把兜里准备交的渡船费掏了出去。后来好几天,我渡船都是躲在人群中,生怕老李开口问我要渡船费。

  那天,老李身体不适,他儿子临时替他摆渡几日。他一边摆渡,一边拿着账本,催没有交渡船费的学生,甚至以停止摆渡加以威胁。大家都陆续补交了,轮到问我的时候,我支支吾吾,实在没有办法了,便撒谎说:渡船费前几天给了老李了。可他的儿子不依,坚持账本上没有我交费记录,还不让我上船。直到我母亲闻讯而来,跟他儿子大吵了一架,我才得以渡船上学。之后的日子,我在渡船时一直不敢正视老李,直到老李说可能记错了,这件事最终才不了了之。

  几年后,我报名应征入伍,并如愿考上了军校。第一次放假回来,我特意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从老李的渡口摆渡回家。老李看到我,十分客气地打着招呼,他的腰弯得更厉害了,可摆渡的活依旧潇洒。船靠岸后,我坚持把十元钱塞到他手里,愧疚地说:“那学期的渡船费,我其实一直还欠着。”老李坚持不收,笑了笑说:“那天,别的学生都交了渡船费,你手里却拿了好几本课外书。后来我儿子说你的渡船费没交,我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当时可没有家长舍得给钱让你们买课外书的。那时我就认定你将来会有大出息,”老李咽了一口唾沫,憨厚地笑着说:“伢子,你可是我摆渡出去的第一个军官哩,我都替你感到骄傲。”

  以后每次回家探亲,我都要在老李的渡口停下,坐他的船摆渡回去。这几年,家乡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不少渡口架起了桥梁,渡船的客人也渐渐变少,大多数摆渡人也改行做了其他生计。可老李的渡口一直在经营着。趁着摆渡的空隙,我十分疑惑地问他:“现在大家都从桥上过河,每天也没几个人渡船,你怎么还守着这个渡口?”老李一脸认真地说:“只要有一个人需要,我就会坚持摆渡下去。”看着老李的背影,我眼眶一热。

  我军校毕业后,到基层部队当了一名排长,回家的机会更少了。跟家人的通话中,我得到了不少关于老李的消息。他的一对儿女已陆续在县城工作成家,买了房子成了城里人,老李的媳妇也到县城帮忙照看孙子,只有老李孤身一人,还在守着这个渡口。随着乡村的发展,原先的生产队也变成了乡镇,镇里为了方便交通,决定拆除老李的渡口,再建造一座桥梁,可老李的工作却怎么都做不通。家人专程从县城回来,集体开会一顿劝:“跟我们到城里享享福吧,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们也不放心啊!”老李只是笑笑,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我听说老李上过前线打过仗,但由于身体有伤,他主动申请复员回到家乡,默默当了一名普通的摆渡船工。

  直到去年,我听说了老李去世的消息。家人在收拾遗物时,发现在一级战斗英雄的勋章下压着一页纸,是当年生产队和老李一起上前线的小猴子留下来的。小猴子知道自己很难生还,就给负伤的同乡老李留了一封信,请他照顾在渡口当摆渡工的父母。老李信守自己的诺言,最后复员回到家乡当了一名摆渡工,帮忙照顾小猴子的父母,在渡口一呆就是40多年。

  在老李的心里,他每天摆渡的不是一个个客人,而是摆渡着战友们的灵魂,摆渡着一种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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