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德清 王征宇

  女儿出生后，韩想养一头牛。或许这个念头原本静静蛰伏在心底，遇到合适的温度和湿度，瞬间破土而出。他是农村奶奶带大的。德清老家院后是个牧场，有大片大片桑林和一头头甩尾悠闲吃草的花白奶牛。每天清晨，送奶工会把装在玻璃瓶中的牛奶送到奶奶家。奶奶将牛奶瓶和一只土鸡蛋放进土灶的汤罐中，铁镬里的白粥烧好，汤罐也“咕隆咕隆”滚开了。奶奶盛出有厚厚米油的白粥，加鸡蛋和牛奶，这是他的早饭。吃罢，和哥哥姐姐跑去敞开的田野。

  刚到乡下，四岁的他只有二十斤重，瘦得像根缺水的黄豆芽。一个暑假下来，小胳膊小腿儿生出了润泽的皮下脂肪，小脸吸了阳光，六月桃般红扑扑，以至于妈妈来看他第一眼没认出。直到上小学，韩才回到宁波城里的家。

  乡下的叔伯，听韩说想辞掉园林公司的工作回乡种菜养牛，大为惊讶。看他不像开玩笑，又纷纷鼓励道，只要不怕吃苦，土地不会亏待人，做农业，如今也很有盼头。

  韩租了几亩地，种了蔬果，养了鸡鸭和奶牛。刈野草、沤有机肥、挂粘虫板，一车车买来菜籽饼，按原生态方式种菜是韩的坚持。原本白净的他黑了、瘦了，辛苦看得见，不过快乐也感受得到。

  经常见韩在微信上晒“漂亮得一看到就有劳动欲望的菜园”“两朵秋葵花依偎在一起，其中一朵偏向另一朵，偏着的这朵，是女生吧？”、刚冒出泥的绛红芦笋“圆嘟嘟，像小狗熊湿漉漉冒热气的鼻头。”

  韩把大学学的造境、园林养护技术，用在了种植果蔬中。他给爬藤的丝瓜搭起了拱廊，灿烂的黄花开过一波，一根根绿袜子似的丝瓜从架上滑落。黄花朵朵，瓜瓞绵绵，有半年生机，是经得住岁月揉搓的美人。倜傥得不得了，吸引了好多人来拍照打卡。

  每天清晨韩踏着露水到田里去摘菜，然后理掉败叶抹掉泥巴，分别捆缚。韩不像人家直接将菜淋水，“这样看是好看，但炒来吃就不新鲜了”。韩在微信上卖自己种的菜，会提早发布菜园货色。本地的预定后开车送，远一点顺丰隔天到。

  我在韩那里买过好些菜，到手没觉得多优秀，水里冲冲，马上像净面的孩子水灵起来。黄瓜吃了满嘴生津，甜豆柔美芬芳，芦笋稍微赖赖锅就软糯。韩用马兰叶、笋壳丝束菜把，绝不用塑料绳。有次我买甜豆，韩用芭蕉叶扎成三角蒲包。我夸他真有一套。韩说，环保和有机一脉相连，不能顾此失彼。夏天，我让韩配送生菜、甘蓝、苦菊、黄瓜等，他奉送了自己调的低脂沙拉酱。对我说，猜你是要做沙拉的吧。我说你长着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他哈哈笑得得意。

  夏日，小镇灯火熠熠的市民广场有夜市。韩会带着五岁的女儿去设摊卖有机蔬果和鸡蛋。六一节，用义卖所得的钱买了好些图书和零食，与女儿一起去看福利院的孩子。韩早就想好了：让女儿生活得接地气，知冷暖，童年的润色能影响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