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惠州 江利彬

  在十九岁之前，我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在十九岁之后，我成了和外祖父一样嗜酒如命的人。

  很小的时候，去外祖父家里玩，印象深刻的不是那些玩具之类的东西，而是祖父屋里书架上放着的一大排红米酒。书架有两层，最上层摆的是没开封的酒，下层摆的即是喝完的空酒瓶。喝完的，没喝完的，这所有的瓶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瓶子与瓶子之间的距离都放置得标准无差。

  当时，外祖父从田里干完活回来，不管开饭没有，都必须先拿上一瓶红米酒喝。

  我一脸好奇地看着祖父，小眼睛咕溜着转。外祖父瞥了我一眼，笑意渐浓，停下喝酒，问我：“小家伙，你也来一口？”我凑了过去，嗅到了浓郁的酒香，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了句：“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外祖父摸着我的头，笑道：“好，等你大了再陪外祖父喝。”我点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外祖父喝酒。

  外祖父喝红米酒，并非一饮而尽，而是先闻其香味，轻轻抿一小口，然后含在嘴里一小会，让红米酒香穿透进喉咙里去。

  想不到十余年的岁月随酒香轻轻掠过，无声无息，若非是这阵酒香，我必定会误以为是一场梦境。

  十余年过去了，外祖父仍然爱喝红米酒，仍然习惯了把酒瓶摆得端正。只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已经长大，而外祖父也已年老，尤其是在外祖母去世之后，外祖父老得更快了。我常找借口同外祖父作伴，陪他喝红米酒，渐渐地，我倒成了他最真挚的酒友。

  我至今仍记得我高考成绩出来那日，外祖父说要给我庆祝，爷孙俩愣是从下午喝到了晚上。我眯着眼，半趴在桌上，浑身发热，外祖父的脸也酡红得厉害。模模糊糊中，隐约听见外祖父的醉语：“这书架的酒瓶以前都是你外祖母摆的，后来你外祖母去了，我只能自个儿摆，摆得没她好看。”说着笑了起来，那笑苦涩又满含深情，隐藏多少沧桑。

  那是外祖父第一次醉酒，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喝酒。

  外祖父还是走了，带着他深爱着的那阵红米酒香，随风而去，去寻他心心念念的外祖母去了……

  后来，每逢外祖父忌辰，我都会在坟头放上两瓶红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