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鹰潭 童如珍

  到了春分，江南就不再是春寒料峭。阵阵暖风吹过，桃花、梨花竞相怒放。干冷了一冬的泥土，已喝足了水分，晒暖了身子。她要敞开胸怀，抱紧她的孩儿——那些作物的种子，去滋润温存，给它们养分，使其生根、发芽，乘势而长。

  庄稼人得趁早播种他们一年的希望，而春泥则是希望的根基与保障，须小心地伺候。首先做秧田甚为讲究，操作精细，先犁，后耙，再打碌碡，最后反复杖平。那一畦畦的秧田，就像一块块水嫩的豆腐，油光细腻，表皮封裹，其内浆泥萌动欲出。撒上发芽了的稻种，不几天，便绿萋萋的一片。

  田埂的作用，既能锁住田水，又可种上黄豆，增加收成。农民用锄头将田泥搅揉后，一坨坨的搭上田埂，再像泥瓦匠粉刷墙面一样，认真地抹平拉齐，使得一条条田埂如梯形的泥墙，光洁流畅。低身用手一按，泥面柔软富有弹性，宛若姑娘的肌肤。暖阳照晒，一股泥土的氤氲之气蒸蒸而上，吸一口，如吞了薄荷似的全身清爽。若光脚行走其上，以为踩上席梦思床，温暖舒坦。这时，你会感觉来自泥土的灵气，自下而上，串流你身体的每根血管、每个细胞，将之激活而春心荡漾。

  春耕者小憩，总会一屁股坐上田埂，然后抽上一支烟，看那蚯蚓在泥路上蠕行，燕子在田野上翻飞，再深情地欣赏自己劳作的成果，脸上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插完早稻后，农民便用斧头在田埂上劈出等距离的斜穴，放进黄豆种，再撒上草木灰。不几天，豆芽从穴缝里探出头来，一片叶，两片叶，呼呼地往上长。这种黄豆叫“田塖豆”，在野外光合作用的时间长，春天播种，晚秋采割，吸收稻田泥水的养分充足，所以营养丰富，口感极佳。冬天，农家将黄豆与猪脚一同放进瓦罐，盖紧罐口，然后塞入灶膛，一边烧火做饭，一边让余火灰烬煨焖黄豆猪脚。良久，余温散尽，从灶膛里取出瓦罐，盖一揭开，黄豆与肉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几乎将你熏倒。这种香气传播很远，百米之外定能闻嗅到。赶紧夹一块猪脚，舀一勺黄豆放进嘴里，那种绝妙的味道无以言表。

  谷雨之前，稻田已整理好，只等秧苗长齐，便可栽插。早稻田的翻耕也很花功夫，头一年晚稻田里播种的红花草，第二年春天茎叶葳蕤，春风一吹，紫红花开，一片花海，煞为壮观。农户将红花草犁翻在泥下，酵沤数天后，田泥的肥力大增，这叫有机肥。当脚踩入田中，田泥会“咕咕”地冒气泡。

  尚未插上稻秧的水田，一层薄薄的水盖着田泥，太阳一照，波光澹澹。找一高处眺望，你会发现，江南的春天如诗如画，春泥是画板，任由山青水绿，姹紫嫣红，涂鸦出绚烂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