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赵丹丹
近来,梅花山游人如织,路边的菜贩子拿出了香椿、菜花来卖。一小捆一小捆用绳子扎好了,整齐地摆在地摊上。原本很寻常的青菜,因为开了花或即将开花,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倒显示出几分朴素的矜持和高贵,颇有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味。
一次我路过地摊时,忍不住伸长了眼睛去瞄一眼,想确认一下到底是青菜薹还是红菜薹。确认过不是红菜薹,心里不免“噢”的一声,暗自轻轻地失落了一下。
十年前的春天,我吃过一次武汉的红菜薹。起初我对它并没有什么期待,因为吃过青菜薹,可以推测红菜薹的味道。可是做菜的人却挥舞着菜刀来来回回多次穿梭于厨房和客厅,兴致勃勃地给我科普武汉的菜薹如何有名,味道如何独特。为了回应对方的盛情,我很夸张地点头表示赞同。脑子飞速运转搜寻各种美誉之词。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烟熏火燎的,伴随着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我好像看见了一支披甲戴胄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前往沙场,我疑心这武汉黑菜薹是否具有一股金戈铁马的滋味。
开饭之时,我拿着筷子对着黑菜薹准备下手。饭桌上却出奇地安静,大家都好奇外乡的我是如何评价武汉菜薹。武汉菜薹乌黑发亮地躺在盘子里,盘子的底部还有一层紫红色的菜汁。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盛情劝吃之下,恭敬不如从命,我夹了一根菜薹放进嘴里仔细嚼嚼,我好像听见菜薹跟我说,你好呀!可是,我的嘴巴很没礼貌,只顾着左嚼嚼,右嚼嚼。
有点油,有点咸,有点嫩,有点滑,有点香,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是武汉菜薹的味道!我刚咽下去,我的胃就叫嚷着,真好吃!主人,再来一根吧!
我又夹了几根菜薹放进嘴里大嚼起来,我的胃好像闻到了香味,急吼吼地对我大喊,主人,快扔点下来!我越吃越香,越吃越快。做菜的人看着我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的吃相,明知故问地幽幽一问:“武汉黑菜薹怎么样啊?”
“绝!天下第一,举世无双!”做菜人嘿嘿一笑,这是深藏功与名的一笑。
很多年后的春天,我在南京总结过那道菜的成功之处。用的食材是当地新鲜的武汉洪山菜薹,急火翻炒时舀了一勺冻猪油,出锅只加一点点盐,吃的是菜薹的本味。论秘密,论吃的那点讲究,全在那一勺猪油里。然而菜薹的吃法并不唯一,没有那勺猪油也不要紧。南京人吃菜薹,方法多样。清淡一点就用刀背拍几片蒜瓣清炒,荤一点就切几片香肠或腊肉扔进锅,和菜薹一起炒。无论哪一款都能借助味蕾通往春天。
武汉的洪山菜薹名气很大,据记载从唐朝起便作为贡品,专供皇室享用,据说慈禧太后就很喜欢吃菜薹。好在菜薹种植广泛,得来容易。因此,在通往春的味道里,大江南北,从古至今,菜薹从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