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卢云
夜幕降临,每晚睡前,孩子们都要在温暖的洗澡间里玩耍嬉戏。水雾弥漫,热气蒸腾之中,我帮着孩子们擦洗身体、传递玩具和衣物,摩挲着他们细腻滑溜的身体和柔顺黑亮的头发,看着他们天真稚气的笑脸,听着他们银铃般咯咯咯的笑声,不禁想起了自己童年时与母亲一起洗澡的那些旧时光。
那时条件很艰苦,乡下小镇家家都没有独立的浴室,只能根据季节、温度和有限的条件在家中或者公共澡堂洗澡。夏季是顶好解决的,只需在院子里置一个大木桶冲冲凉。傍晚饭后,躺在晒了一天的温水木桶中,闻着花香听着虫鸣还是很惬意的。
春秋季节相对冷了,我们就在厨房把煤炭炉子和大灶上都烧满了热水,角落里的木桶上方罩一顶塑料浴帐,营造一方小小的浴室。浴帐密不透风,局促的空间里常常热的喘不过气来,却又不敢轻易掀开浴帐,母亲和我就这样挤在木桶里轮番泡澡,泡一阵就站到桶外搓搓背擦擦香皂,然后舀水冲一下,回桶里再次清洗干净。
严寒的冬季在家里是没办法洗澡了,大家都到公共澡堂洗澡,五毛钱一张澡票,一家人常常买上一大叠澡票轮流撕着用。镇上唯一的公共澡堂是镇西头的中学教工澡堂,逢赶集或周末时也对外开放。公共澡堂里每回都人山人海,除非起的早赶上头一批进去,否则去迟了池中的水就浑浊不堪,空气中五味杂陈。
母亲总是带着我在角落里安静地泡澡,不理会别人的家长里短,每次都帮我先搓洗干净然后自己再洗。年幼的我看着母亲在闷热的雾气中大汗淋漓疲惫的样子很心疼,央求着可以自己洗,可母亲总担心我洗不干净还是要重新检查搓洗一遍。
我洗完了,母亲有时会花一角钱买个牌子请浴室里的搓背工搓背,那些穿着内衣整天湿漉漉坐在浴室里等待生意的几个妇人赶紧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接到活计马上认真地给母亲搓起背来。母亲一边配合地坐在台子上,一边温和地和她们聊着天,谈论着乡里人的生计。我大些有点力气了也会帮母亲搓背,印象中母亲的背总是那样的宽厚而温暖。渐渐的,我的个子一天天长高,母亲的腰背则一天天弯曲,算起来长大离开家乡后又已经许久没有和母亲一起洗澡了。
现在家乡的经济发展好了,洗澡的条件终于改善了,镇上一些私人浴室和高级桑拿房兴办起来,母亲与乡民们在老家与城里人一样也有了干净、独立又私密温暖的浴室,那些拥挤嘈杂、混杂陈旧的公共浴室成了尘封的过往。
时光流转,我在母亲的手掌摩挲中成长,孩子们在我的手掌摩挲中长大。我庆幸此刻在城中温暖的浴室里,我的孩子们不再为洗澡而东奔西跑,不用在寒风中踯躅而行。
这世间的浴室千变万变,洗澡的地点千换万换,洗澡的人一代接着一代,唯有爱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