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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月2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六六大顺

  □南京 吴晓平

  今天是我的生日。六十六年前的今天,母亲千辛万苦生下我,至今我已在世上苟活六十六个年头,也算是六六大顺了。

  顺么?仔细想想,似乎不敢肯定。首先我的生日就不大顺。1月27日是个什么日子?不送灶不掸尘的,还是留着春节一道过吧!每回妈妈都这么说。因为我的生日又是农历正月初四。小时候家里穷,看见哥哥姐姐过生日都能吃好穿新,再不济也能吃上一碗生日面。到我就惨了,正月初四正是大新年上,个个吃得五饱六足,我们这些贪吃的娃娃常常还会吃过头了,年饱,胃里泛着酸气,不想吃任何东西。所以我这个生日过得是白叽寡淡,了无情趣,有时甚至吃碗泡饭就打发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更加不顺的是,明明好的吃不着,已经亏了本三带本四了,妈妈还喜欢逗我,晓平啊,当初你怎么就不能坚持一下呢?你是晚上11点半从妈妈肚里钻出来的,假如你再坚持半小时,正月初五迎财神,你就是财神爷投胎了,一生吃香喝辣,不就不跟我闹吃了么!

  可怜的妈妈没看到我们吃香喝辣的一天。应该说,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刚退休就撒手人寰,成我一生的隐痛。儿子的生日,母亲的难日,每逢生日,就想起妈妈小时逗我的话,说我是家里多余的人。前面已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对意外到来的我,妈妈原来准备去医院将我打掉,医生说,太大了,有危险,这才无奈生下我。虽是漏网之鱼,却又地位特殊,用南京话说,是家里老巴子,特别会撒娇。每次妈妈从农村回城,我都闹着要和妈妈睡。一直到小学四年级,妈妈才坚决不让我上床。回顾一生,好像最初的不顺也和妈妈有关:“文革”开始那年,我正读小学五年级。此前我的生活和所有人一样,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因为学习好,我还是少先队中队长,每天上学,心中充满阳光。直到那天,我正在台上领全班晨读,突然有同学站起身,揭发我成分不好……我疯狂跑回家,正巧妈妈从乡间回来,一脸憔悴凄苦。我又哭又蹦,说我再也不上学了。妈妈劝我,说我,怎么劝说我都不听。突然,从来没有碰过我一巴掌的妈妈,抽了我一个耳光!

  一生的不顺,应该就是从童年这记耳光开始的。所有这些同龄人的坎坷我都经历了,我比他们还多一番磨难。但是,正是这一番磨难,让我深刻了解了社会,锤炼了体魄。妈妈那一掌,打碎了我金色童年的梦幻,我在读书时期就格外发奋。学校允许读的书,我读;学校不允许读的书,我也读。就这样,当我们那一代人还不了解什么叫数理化时,我在中学时就偷偷投稿,并且在省报上发表了第一篇小说。

  顺了么?还是不顺。处女作发表后,整整十年,我是一字未能见报。其实这十年我并没有停止努力,我写了无数的小说、散文,甚至配合区文化馆写快板、革命故事,可惜因为心浮气躁,所有投稿皆泥牛入海无消息。我很失望,甚至绝望。其时我已在城南一家小厂工作,本来中学毕业,厂里看我在校读书是班干部,还是个共青团员,能写会画的,分配我坐办公室。几天后突然发现我成分不好,将我打入搬运工。每天上班扛大包、踩三轮,我并不觉得苦。我将这些压力和屈辱当动力,每天晚上回到家发奋写作,一写就是一个通宵。一篇篇退稿,才让我痛苦莫名,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记得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和一帮师兄弟喝酒喝得烂醉。半夜醒来,就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我的额头。睁眼一看,是妈妈。你怎么来了?我挣扎着坐起,看着她两腿泥泞。妈妈揉揉冻木的腮帮,努力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平平,不要自暴自弃。我给你买了些稿纸。想写作,就好好写出个名堂来!

  妈妈本来怕我舞文弄墨惹出麻烦。但是,当她看我那么喜欢文学,夏天蚊蝇如雷,挥汗如雨,我放一澡盆冷水,全身泡在水里写;寒冬腊月冷得脚疼,深夜在贡院街上跑一圈,跑暖了回来继续爬格子。于是,妈妈就支持我的理想。当时家里经济并不富裕,哥哥姐姐还在农村插队,需要接济。妈妈还是挤出钱来,经常给我买稿纸,就是希望我多写,多练,不要气馁。也奇怪,自从妈妈每月提供稿纸后,文章慢慢开始在报刊上变成铅字了。许多年后,当电脑已经代替纸和笔,稿纸已经不用了,但我书橱里一摞摞发黄发软的稿纸还是舍不得扔掉,因为上面有妈妈的温度;多少年后,我发表了上百万字,甚至出了几本书,已经小有名气的时候,妈妈早已不在人世,我只能在梦中向她倾诉,你说得对,人生就是逆水行舟,要想顺,自己心里就要顺!

  顺,六六大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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