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蓬安 王优

  新年将临，喜气日浓。超市里，各式各样的花灯，福字，彩饰，炫彩夺目。

  犹记去岁，潇潇寒雨中回家过年。一到家，满院的红灯笼飘呀飘，过年的气氛迎面扑来，一下子欢喜得很。楼顶檐下，院前屋后，树枝上呀，梁柱头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悬着，红彤彤的穗子舞着，金灿灿的福字飘着……先生拍了视频，发朋友圈，说：看老家搞的五百万灯光工程！引来一片点赞叫好。

  这些花灯，是侄女网购的，花钱不多，喜庆和吉祥却因此进驻简陋的小院，洋溢在每个人的心间。心中无限感慨：多么好的日子！想起往昔，儿时过年的褴褛与丰盈，特别是父亲带领我们一起亲手做花灯的情形，那温暖的记忆一直留存至今。

  有一年，过了腊八，晨起，父亲揣了弯刀去竹林，一会拖回根新竹，将竹枝剃在院坝边的香樟树下，啪啪破开，声音有如裂帛。凛冽的寒气里，新竹的清香沁心入肺。他动作娴熟，三五两下，将竹子劈成匀称的小块，青黄有别，厚薄不一。

  爸爸要编筲箕吗？不，我们来做灯笼——做盏花灯好过年，喜气。父亲笑了，不苟言笑的他笑了。

  我已不记得，父亲是称了麦子还是大米去集上卖了换钱，买回了红红绿绿的彩色纸，还有毛笔，一小盒颜料。竹制的灯笼框架已经成型，扁圆恍若壮硕的老南瓜。接下来，是糊上彩纸，画上图案，缀上穗子。

  糊彩纸，画图画，都是父亲的事。他读书不多，也没学过绘画。大地就是画布，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就是长在心中的图案。蘸了墨，调了粉，喜鹊登梅，鱼戏莲叶，竹舞清风……父亲忽似得了马良的神笔，那些花啊鸟的，在纸上活起来……

  接下来，做花朵和穗子，父亲就要我们参与了。买回来的彩纸是平整光滑的硬纸，而做粘花吊花，做穗子，都需要皱纹纸。父亲根据需要裁好各色纸，拿出筷子，以筷子为轴心，将纸按一定角度方位卷在筷子上，将筷子端端正正立于木桌上，左手扶住上端，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一起用力，顺着筷子将纸往底端压。父亲一边示范，一边教我们。待筷子上的纸都被压至底端，他取出筷子，将压缩成团的纸一张一张慢慢展开。哈哈，如风吹皱一池春水，纸张光滑不再，好看的皱纹似水波如涟漪。再将红的绿的黄的褶皱纸一层层粘起来，月季呀，玫瑰呀，大朵大朵漂亮的花儿开在小木桌上，仿佛春天提前来到我面前。再穿针引线，将各色花朵连成串，做成想要的花束和穗子，或粘或挂或系。花枝和叶片，做法亦大同小异，只是枝与叶，一般不用有褶皱的纸罢了。

  做好的花灯，悬在屋檐下，红色的穗子飘呀飘。有人来了，一眼盯着：呀！你屋这年过得红火——还买了灯笼！

  不是买的，做的！我抢着说，我爸爸自己做的！再看看，那纸糊的竹架子灯笼好像更漂亮了……

  那盏手制的花灯一直悬在檐下。元宵节过去了，清明节过去了，中秋节过去了，灯的色泽浅了，画痕淡了，花儿谢了，依然没有取下。花灯里，十五瓦的旧式灯泡，那微弱的光穿过荒烟蔓草的岁月，一直亮在那里，亮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