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仪征 张玉明

  秋风起时，喧嚣了一个夏季的菜园，总算安静了下来。南瓜的藤蔓，似乎用完了力气，再也不能缠绕、攀缘。它们耷拉着脑袋，叶色渐黄。生命走到了尽头。母亲开始清理菜园，准备栽种越冬的青菜、葱蒜了。却有意外惊喜。两三只硕大的南瓜，被母亲从草丛里拉了出来，圆圆的，像只磨盘，黄黄的，浑身疙瘩，指掐不动。这么大的南瓜！我和弟弟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想一人抱一只，却不够力气。只好蹶着屁股，两人哎呦哎呦地抬回家。母亲说，它们长在草丛里，平日没被看见，不然是不可能长这么大的。言下之意，若是长在眼皮底下，早就被摘下，成为我们腹中之物了。

  家中要添置书橱，跟着木工师傅去了木材市场。木材市场紧靠江边，占地很大，有无数的木头，堆积如山。不过吸引我注意力的，是墙角几根大木头。它们横躺着，竟然比我还高一头。它们的粗大远超想象。“这么粗的树是在哪里长的？”我问。“当然是在深山老林里了。”师傅答。“我们这里为什么长不出来？”我又问。“别说这么粗，恐怕连一半都长不到。早早地被砍伐，派去用场了。”

  我的一位大学同学，极富文学才华，大学时就在刊物上发表文学作品。参加工作后更是笔耕不辍，屡有新作问世，引人注目。我们都看好他的未来，认定他是文坛的一颗新星，明日的著名作家。只是后来被领导看中，调去做了文秘工作，几年历练后，又升任某单位一把手，独当起一面。我们再见面时，只见他踌躇满志，气宇轩昂。我低声问他，还写吗？他微微一愣后，哈哈大笑：“早丢了，没精力了。”世间多了一个事业有成的局长，少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

  美国作家毛姆说过，一个真实的人，至死都是无名的。无名就是不出名，不被人知。南瓜隐藏在草丛里，不被母亲知道，能够长到最大。树木长在原始森林里，人迹罕至，能够长到最粗。同学勤奋写作，如果不被领导看中，委以重任，极可能写出传世作品。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说的是古代科举中状元的事。有好事者统计，自古及今，出过许多状元，而最终能成大器的，极其少数。何以成状元？因为无人问，不出名。为何成状元后，又碌碌无为?因为天下知，出了名，且全国有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佳的原因，同样是出名，而且还出名很早。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其实是戏言，随口说说的，不可信，却误了无数人。古来圣贤皆寂寞，有两种理解。一种已经是圣贤，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而心生寂寞。另一种是耐住寂寞，潜心修炼，终成圣贤。我喜欢后一种。

  有一种欣慰，叫持之以恒。有一种遗憾，叫半途而废。不被人知，不被赏识，不被干扰，不被夭折。寂静地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兑现与生俱来的天赋，抵达生命应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