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港 张凌云
出差广州,住宿安顿好,朋友说天色尚早,一起出去走走。
深秋的羊城不同于北方,气温还有20多度,街头繁花绿草,一派南国风光。熙来攘往间,前方出现了一道赭黄色的石牌坊,显然是一处历史遗迹,走近细瞧,不禁心中一凛,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道。
我不知道自己与黄花岗会有这样的邂逅。带着一丝仓促,于黄昏之时,走进了这扇黄色拱柱红色铁栏围着的大门。
老实说,进门后,我有一种奇怪的穿越感。这里的陈设布局,非常像我在南京见到的一些画面,也像在武汉、厦门一些纪念馆或公园见过类似的场景。时光在这里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破折号,让人从承平已久的现代社会回转,回转到那个遍地峥嵘和硝烟的民国时代。
路边有一条碑廊,上面镌刻着各种题字,如“此心此志”“自由不死”等,苍凉遒劲,从年跋来看,许多已有差不多一个世纪了。走过碑廊,走过造型独特的纪念亭黄花亭,不多时,来到公园的主体部分,七十二烈士之墓。
南亚热带的阳光照在这组中西结合的宏大建筑上,闪烁出一种奇异之美。当站在由方尖碑、纪功坊、自由女神像等诸多元素叠加的这座墓园前,我的心情十分平静。平静于终于来到了向七十二先烈致敬的中心,平静于这深秋的夕阳是如此温暖,周围的环境是如此和谐,让逝去的和活着的,都能有一个内心得到安宁的地方。
墓后面是一座碑亭,矗立着一块字迹漫漶不清的石碑,大意是辛亥三月廿九日革命记,即起义的经过及后事。一行人正有些不明就里,面前出现了一位老人。
老人两鬓斑白,衣着朴素,不待我们发问,他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起义失败后,烈士遗骸由他家族人收殓,一些纪念物也由他家族人捐建,不仅如此,中山先生早年进行革命,所需经费他家族人也多有捐赠,包括民国建立后,家族中有多人在政府及军中担任要职,另有其他人士经商行医,就连抗战时,还有三位族人毅然奔赴前线,其中两位壮烈牺牲。
老人语速很快,又讲着广东味很浓的普通话,听不太懂,倘是不耐烦,或是心存疑虑,大可不予理睬或一走了之,但从他的语气中,从他如数家珍的陈述和随意引用的各种人名和历史遗址中,我们听出满满的自豪。
实在惭愧,我对那段历史的前因后果不算了解,于是问老人姓什么。老人回答姓简。印象中,南洋烟草公司的简氏兄弟曾资助过革命,而收殓烈士遗骸的潘达微又曾供职南洋烟草,或许他是简氏兄弟后人。我们又问老人,既然您对历史掌故如此熟悉,又是名人后代,公园管理处何不聘请您为顾问,专事重大任务讲解。老人笑答,管理处是有这个想法,但他不愿意,他就想做一名普通的志愿者,把他所知道的、想说的讲给每一位来这里的人听。
告别老人,我们向东边走去。那里有一片空旷的绿地,绿地里种着几棵不大的松树,附有牌匾标注,孙中山手植树纪念树。老人又走过来解释,他说中山先生当年亲手种植的树已经不存,这四棵小树是他的后人复种下去的,代表中山先生的遗泽。
我看到绿地后面有几棵开着黄花的树,忽然心中一动。虽然知道黄花岗原名红花岗,但此情此景,还有比这更契合的么?便问老人那是什么花,老人也不了解,于是我用流行的识花软件拍照辨认,得知花叫黄槐决明。
决明子明目,这黄槐决明自然也能擦亮眼睛。黄花岗上这些端庄大方、荦荦不群的黄色花朵,照亮的是一条为有牺牲多壮志的路,路上,点点闪耀着丹心碧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