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钟山 杨果

  书房圆肚青瓷瓶里，插了一把雏菊，是我昨天散步时，在乡间小路边采的。

  秋天，让眼界空旷。小路两旁的板栗林，曾经的硕果茂叶不见了，现在只剩一身褐皮枝桠。一个杂乱的喜鹊窝，高高地搭在树杈上。

  雏菊就开在路边，一团金黄，是路边唯一跳跃、鲜活的色彩。杂草经不起一夜劲风，在一旁低下身，甘愿俯首称臣。

  陌上的雏菊，都是黄色的。黄的瓣黄的蕊，星朵小花，一脸傲气。

  乡村房前屋后都是泥地，有泥就可以种花。花都参差不齐，没人修剪。菊花也是，靠着篱笆长。很像看热闹的孩子，有高有低的，一大群。矮的踮起脚，高的倚着篱笆，面含喜色，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水灵啊。

  以前院里，也种过红菊。暗暗的红，偏酱色，颜色浓而不正。白菊呢，过于清素，好比林妹妹的诗，好是好，读多了就要失魂。菊花还是黄色的好，灿烂、喧闹又不轻佻，一团和气。秋光里一站，很容易和季节融为一体。如果是阴天，小院前一两点黄，多看看，心里也会爬上阳光。

  最不喜欢城市里的菊。一盆盆枝肥叶粗，头顶碗大的花，看上去木讷得很，是流水线上来的。好比出场的花旦，姿色好，身段也妙，嗓音也清脆，可一开唱，眼波不流利，没肢体语言。看过一场已经很上当，谁愿意再看？

  没有灵气，纵然长得再好，观众也要审美疲劳。

  齐白石画白菜、萝卜，也画菊花。我看他画里的红菊，艳而不妖，是铺开来的夕阳红。画上还会跑出一只蛐蛐，栖上一只蝴蝶来，质拙浑然，这哪是画啊，简直是活色生香的日子：是傍晚，炊烟在屋角上袅袅地飘，空气里缠满饭菜的香，狗摇着尾巴绕在身后讨食。篱笆间一丛菊花开得明艳、泼辣，鸡悉悉簌簌钻来钻去觅食，惊出一只蛐蛐。大公鸡见了，追了过去……

  菊花是香的，是很特别的香。凑近一嗅，清苦的涩香，能不飘不滞直达丹田，像草药。菊花其实就是药，晒干后可以冲茶喝，清凉、解毒、明目。

  “紫茎黄色菊英，以甘草汤和少许焯过，候粟饭稍熟同煮，久食可以明目延龄。”原来菊花也可以像豌豆一样煮饭？我没煮过菊花饭，却拿菊瓣炒过饭。那天厨房除了冷饭，再找不出其他的。我一时性起，就去阳台掰了些菊瓣当佐料炒饭。米香花香在火苗煽动下，彼此弥合，渐渐缠绵起来，直到水乳交融，成了不分彼此的一盘菊花饭。端上来，莹白映艳黄。闻闻，有君子气。一口一口舀进嘴，吃着吃着，烟火日子里，浮出暗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