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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10月19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采棉

  □如东 桑云梅

  真正置身棉田,会发现采棉并不是传说中那么舒心的事儿,单这毒辣日头就已经够你受的了,还是远远近近单纯望着这块棉田比较悦目和舒心。

  三年前,老田头的老伴过世了,女儿让他一道回城,老田头心里虽是老大不愿意,但还是随女儿到城里,煎熬了不到一个月,最终返回老家。临走前夜,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女儿说:“丫头,我还是回去,陪着你妈,守着那片田。”第二天一早老田头就往家赶,远远望见自家的田地,胸中才无限踏实起来。

  远观,棉田并不如想象当中的似白云浮动,纵横枝杈上点点泛白。一早,老田头披上旧的衣裳套上老的鞋子,腰里系上带子,腰前系着大围兜,一脚迈进他的棉花地,就像小心翼翼地蹚大片黑河。看棉株,整体蔫蔫儿的,墨墨的,像杂乱生长的矮树林。灰褐色主干插在田地里,红褐色次干顶着棉花碗儿。看棉花碗儿,四瓣五朵,采的话要挑四瓣完全打开棉朵儿蓬蓬松松的,这样的瓣儿必是黑色萎缩干瘪的。而尚未完全熟透的棉朵儿,四瓣儿还黄黄的绿绿的褐褐的,点缀些斑点,棉朵儿像茧子一样质地紧实,捏上去还湿漉漉的。棉桃则满嘴紧闭,仿佛禁止旁人偷窥内里的秘密,旁边必然是有三两片绿叶陪着,方能衬出棉桃儿的孤独似的。

  棉株上部的棉朵儿齐胸般高,摘得轻巧,中部和下方的就须弯下腰板甚至蹲下身子,这一站一躬一蹲是多么劳累啊!老田头今日的采棉从棉田一角开始,一株株、一行行采遍。他熟练的手技采得又快又准,每个棉荚干净得一丁点儿不留。因他的手在田地里锻炼多年了,长满茧子的粗糙老手不会被棉荚、棉枝、棉杈戳破刮蹭。若是老田头女儿回来帮父亲采棉,总会常从棉荚中拉出很长很长的雪白棉丝,手指头必定会伤痕累累甚至出血。这时,老田头便会说:“丫头,看你又伤着了吧,摘得又不干净,快歇着去吧!”这样叨念是既心疼女儿又心疼棉,女儿知道每回帮父亲采棉都会因这样叨念而停下手,可每年她还是要赶回来采几次,她觉得这像是继承父母血统一种神圣而特殊的仪式,必须用心履行完成。

  咧开的空棉荚,在阳光下闪耀。老田头腰间的围兜渐渐满了,肚子像孕妇似的鼓了起来。他腆着肚子,两手撑着后腰,踮着脚跟步履蹒跚,来到棉田外一方早已铺陈开的黑布旁,将棉花倒在上面。雪白的棉花摊开暴露,受着阳光抚摸。回到家,老田头又将它们铺开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好似将一大朵白云挽留在家门口。这是一件异常诗意的事,老田头还有同样质朴的棉农们不会明白。

  无奈的是,村里种棉的越来越少,是经不起过程辛劳和棉贱伤农。而老田头每年都会多多少少种着,每个秋天能看着棉花绽放是一件习惯和当然的事情,就像暮春收获麦子秋日收割稻子一样不可缺少。还有,每年给女儿和外孙备上几床新棉被,可以听外孙的娇音——“外公,新棉被好柔软好暖和。外公,刚晒的新棉被有太阳的味道呢!”

  夜了,和着风声虫鸣,棉花杆子哗哗地响,老田头躺在床上,心里想:又有棉朵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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