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刘中驰
萝卜是蔬菜界的一股清流,清炒、生吃、大炖、油炸,无一不可,样样令人垂涎欲滴,一身爽气的萝卜,从《诗经》“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中走来,在人们的生活中相伴千年,菲即白萝卜。
素日里,我爱烧排骨汤,两根排骨、一根细瘦一点的萝卜,放在高压锅里熬煮,但始终没有儿时母亲煮的入味。母亲用的是大锅,劈柴火,慢熬的萝卜排骨汤,火慢慢渗透,香气浸透在了汤里,锁住了肉的骨香、萝卜的清透。而高压锅,过于急功近利,煮出的汤,自然没有那种浓香的境界。
清晨,一碗白粥配萝卜干,那是味蕾的安定。母亲腌的萝卜干,那是一绝,新鲜甜脆的大萝卜洗净,切丁,手指般粗细,晾干去水分,外层风干后,撒上一层八角粉、辣椒面和细盐,封在坛子里。不几日就能吃了,香脆入味,口中干涩无味时,偷尝一块,生津沁香,萦绕口腔。做好的萝卜干可以吃上一冬,冬日的早晨,切一盘萝卜干,浇上几滴香油,拌在粘稠的米粥里,脆生生、咯吱咯吱地在舌尖上打转,可以呼啦喝上两大碗粥,吃得额头冒汗,热气盈盈。腊月廿八,每家的厨房里都是忙碌的身影,主妇们做起了萝卜馅的大包子,留着正月里吃。萝卜切丝,和葱姜蒜加上肉末,一起包进面皮里,在蒸汽腾腾的罩笼里,萝卜搜刮了所有的香气,相互接纳了各自的香、鲜、脆,成就了热闹沁香的一团。一口下去,爽口畅快,嘴皮吸溜,热气腾飞,寒冬腊月,给人一种丰腴的满足感,弥散乡间。
那天,路过菜场,脆生生的萝卜堆满一地,萝卜缨翠绿喜人,突然间想吃凉拌萝卜丝,《闲情偶寄》中载:“生萝卜切丝作小菜,伴以醋及他物,用之下粥最宜。”买回来的萝卜,像是丰腴的美人,婀娜喜人,洗净,切细丝,丝丝盈白,剔透晶莹,一盘萝卜丝,加醋及少许调料拌匀,撒上几段芫荽,有青白君子之气。一盘萝卜丝下肚,满身的清爽之气。
凉拌萝卜丝是大雅,那萝卜烧肉便自带烟火生活的底色了。买好猪肉,用水浸泡洗净,切成块。萝卜大块,在火热咕咚的大锅里,吸纳猪肉的油荤,猪肉接纳了萝卜的清朗,两者交融,成就了荤香四溢、油而不腻的大菜。萝卜大肉吃完了,剩下的汤汁泡饭,也是美的,开胃爽口。
村庄的菜园里,萝卜的身影郁郁葱葱,顶着绿缨,在风中凌乱,壮实地霸占菜园一隅,精气神十足。每每上学路过菜园,都顺手拔一颗萝卜,去池塘里涮洗一番,就啃咬了起来,津津水润,还有丝丝甜味。怪不得人们会说,萝卜熟食甘似芋,生吃脆如梨。
最喜欢萝卜做羹。南宋诗人危稹,在其创办的骊塘书院,用萝卜羹招待文人,林洪也在此吃羹,赞其“饭后得之,醍醐甘露未易及此”。后被林洪在《山家清供》里记为“骊塘羹”。扎根泥土养丹心的萝卜,带着醇厚与自然的本真,若把萝卜比喻成文章,就像是汪曾祺的小品文,自然有味,不华丽雕琢,用一颗烟火之心,写出生活的大义。萝卜入口,妙不可言,风尘万丈,甘脆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