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李步亮

  去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在朝天宫偶遇了一对老人。在朝天宫著名的石板滑梯之前，一群大人、小孩轮番从石板上滑上滑下。这对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正笑吟吟看着这些嬉戏的人，满头银丝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男的高大儒雅，女的娇小娴静。我随手拍下了这个画面。

  与二位老人攀谈，知道他们久居国外，近日才回到故乡。那位知性的老太太，曾居住在这一带，这朝天宫石滑梯上深深的“屁股沟”也有着她的印迹。去异国他乡几十年，故乡的街，故乡的情，时时萦绕在她的心中。打开话闸子，她有着太多太多的思念与回忆。那些久已尘封的回忆，随着她口中那些城南老街延伸，小贩悠扬的叫卖声，作坊里叮叮当当的劳作声，孩子兴奋的叫嚷声，声声犹在耳边。

  说了一会儿话，我与他们分了手，进入朝天宫里参观。中午去安乐园吃牛肉面，竟然又遇见了这对老夫妻，餐桌上还放着一盘子豆沙包。“每一个老字号，都有着他久远的历史沉积，与我们的童年相连，安乐园也有着我童年的欢乐与回忆。”老太太对我说，她的奶奶非常喜欢吃安乐园的豆沙包，奶奶常会让她放学后去安乐园买几个豆沙包。只是后来家中贫困，便很少有闲钱去买了。记得有一天，奶奶病了，吃不下东西，她打破了小储蓄罐想给奶奶买几个豆沙包。可当她顶着雨伞，踏着地上的积水赶到安乐园，不巧豆沙包刚卖完了，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一个老爷子听她说了原由，不由分说便把刚买的豆沙包让给了她。老太太说，这么多年她到过许多国家和地区，只要遇上有豆沙馅的包子，都会买来品尝，只是如何也吃不出安乐园豆沙包的味道。毕竟它少了点家乡的感觉，也少了那点邻里乡情。

  想起叫“雨巷”的小诗，那个在蒙蒙细雨中顶着花伞，脚下的雨靴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溅起细碎水花少女的倩影是那么的真实。我望着老太太，眼前幻化出各种场景。“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我倍感欣慰，然而更有一丝难以言状的落寞。”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我们今天品尝儿时的口味时，再也无法找到梦绕魂牵的老街小巷了。”

  我笑道：“是啊，旧城改造，那些儿时生活过的街区都化为乌有。我也常去儿时的所居之地追寻过去，满目高楼，不见当年青砖黑瓦，我也常叹只能在梦中寻回我的童年与青少年了。然而那些老字号并没有就此没落，而是浴火重生，以新的状态再现雄姿。安乐园虽不复当年模样，如今古朴的仿明清建筑更显大气。哈，吃吃看，这豆沙包是不是儿时味道？”

  老太太也笑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不错，还是那个味道，故乡的味道！”

  ■点评：作者文字功底不错，行云流水，将一段邂逅，一段历史，诗一样写来，很是优美。不过，这浓浓的回忆里有淡淡的乡愁，平白的叙述里还夹有“骨子”：美食虽是儿时味，街巷难寻旧时样——老太太的惆怅里，也包含着我们这些年城市化建设中出现的弊端，大拆大建无形中损失了老街巷的肌理，这也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著名作家叶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