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2015年《群山之巅》后,迟子建又一长篇力作《烟火漫卷》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重磅推出,这是一部在城市烟火之中叩问天地、历史、命运、灵魂等多重交响的长篇小说,作家以此力作奉献给自己生活了三十年的哈尔滨。哈尔滨独特的城市景观与小说人物复杂隐微的命运交相辉映,柔肠百结而又气象万千。在她从容洗练、细腻生动的笔触下,“一座自然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交融的冰雪城市,一群形形色色笃定坚实的普通都市人,于‘烟火漫卷’中焕发着勃勃生机。”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陈曦
烟火如歌漫卷
《烟火漫卷》完稿的年末,新冠疫情开始肆虐,作家一面忙于疫情中的工作,一面修改这部小说。
“以前并不喜欢那种都市的喧嚣和奔忙,可当生活以惊悚的方式静止的时刻,你的心脏虽然跳动,却有窒息的感觉,就怀念这种喧嚣了。”
作为书写了百年前哈尔滨抗击鼠疫历史的作家,再次面对大面积的疫情,她感到“历史回来了”。疫情令人伤痛,人们愈加珍惜人间烟火。
《烟火漫卷》中满溢着城市烟火:凌晨批发市场喧闹的交易,晨曦时分的鸟雀和鸣,城市街道开出的每一种鲜花,食物的香味,澡堂子里氤氲湿润的热气,旧货市场的老器物,老会堂音乐厅的演出,饭馆或礼堂的二人转,风味小吃,服装,交通,做礼拜的教徒……哈尔滨城的丰富的生活包含其中,温婉细致,意味深长。
人世间最盛的烟火,可以说全在作品里了。
也不只是哈尔滨,每一座城市都充满了这样繁盛的烟火气息。那是每个人平凡生活的模样。也许普通平庸,也许细碎无聊,但正是这些琐碎平凡的美好,日复一日稳定普遍的美好,只要去观察去体味就能随处看到的美好,最终汇聚成城市的银河,安抚着城市中生活着的历经挫折伤痛的灵魂。烟火气,是由普通人低吟浅唱出的一首对抗命运的安魂曲。
城的故事,人的命运
迟子建在完成《群山之巅》后,便有了《烟火漫卷》的创作计划。2019年4月正式动笔,写完开头两章时迟子建访欧,小说的创作因此中断了一段时间。然而在远离哈尔滨的路途,小说中的人事反而更加洗练鲜明。人在旅行的时候会发现城市的差异正在消失,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迟子建也能找到哈尔滨的影子。而当她真正回到哈尔滨,这座城市重新带给她愉悦和安宁。
迟子建会在写作或工作的间隙,乘坐地铁公交穿行在哈尔滨的各个城区之间。去蔬果批发市场,去夜市花市旧货市场,起大早观察医院门诊挂号处排队的人。凡是作品中涉及的地方,她都要触摸和感受。丰沛鲜活的生活经验为小说提供了真实可触的细节。作家用自己的笔触为城市注入了灵魂。每个作家都在自己的作品中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学地理坐标,“哈尔滨”是迟子建笔下继“北极村”之后第二个精神家园。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之中,能够写好乡村的作家很多,能够写好城市的作家也很多,但能同时将乡村与城市都写得如此生动的,迟子建当属其中令人瞩目的一个。
《烟火漫卷》是作家迟子建献给自己生活了三十年城市的一首长诗。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声鼎沸的早市,五光十色的灯光,娇柔鲜美的花朵,独属于哈尔滨城的中西融合的老建筑,被历史遗留而又用作他途的教堂、音乐厅,迟子建对这座城市的触摸,每一次的穿行、捕捉、聆听、凝视,都让她更为深刻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独特气息,那种鲜明而又包容的,生命在此生生不息的内质。
在中国,城市的变化总是日新月异,过于快速的发展将城市的面貌变得单一且单薄,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能够深味这座城市的独特气质。哈尔滨是迟子建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当她谈起哈尔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有情的。
青年时代的迟子建来到哈尔滨,开始了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生命体验。哈尔滨城进入迟子建笔下,自《伪满洲国》始,至今数十年过去,作家对这座城市的书写已经有了蔚为可观的成果:《黄鸡白酒》《起舞》《白雪乌鸦》《晚安玫瑰》等,它不仅是一个地理坐标,一个故事的发生场所,一个承载悲欢离合的历史背景。在《烟火漫卷》这部长篇小说里,哈尔滨整座城市成为小说完整的主体,小说人物承载着城市的历史,人物命运与城市历史互相交融,浑厚悠远。
“哈尔滨对于我来说,是一座埋藏着父辈眼泪的城。”而在埋藏着父辈眼泪的城市里,迟子建发现的是一颗露珠。一颗承载了人间烟火,晶莹如泪的露珠。
钩沉命运经纬,彰显生命力量
如果说年初的新冠疫情使人想到《白雪乌鸦》里描绘的黑与白、生与死交织而成的哈尔滨城,那么迟子建的长篇小说新作《烟火漫卷》则如暴风雨后的彩虹,于这种绚丽中能看到风雨雷电的痕迹。
“无论春夏,为哈尔滨这座城破晓的不是日头,而是大地上卑微的生灵。”
穿行在《烟火漫卷》中的每个凡人,几乎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刘建国驾驶的爱心救护车,仿佛人性的犁铧,犀利地剖开现实的种种负累,满怀忧患地钩沉历史深藏的风云。
“无论寒暑,伴着哈尔滨这座城入眠的,不是月亮,而是凡尘中唱着夜曲的人们。”
不管是生于斯,还是来自异乡,他们在来来往往中所呈现的生命的经纬,是大地的月影,斑驳飘摇,温柔动人,为长夜中爱痛交织的人们送去微光。
作家笔下,生活于城市中的人物,每一个都自有来处,又往归处。但无论是已经融为历史背影的犹太人谢普莲娜、俄裔工程师伊格纳维奇、日本战俘、民间画师,还是沉迹于普通人生活的刘建国、于大卫、黄娥、翁子安,在经历了生命伤痛之后,仍然“在哈尔滨共同迎来早晨、送别夜晚”。这些平凡人物各自曲折的繁复命运共同构架起了浑厚古城中当下生活的命运交响。
八街九陌,滨城黑土,尘埃落定之后,依旧以坚韧之姿重归来处。我们也许无法亲见北方冰雪都市的黎明黄昏,漫卷城市的,不止烟火,还有无数散发着蓬勃生气的生命。他们在命运沉浮之中,依然笃定坚实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