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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9月13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在养老院陪侍父亲三年
修白《天年》见证“死亡的痛苦过程”

  快报讯(记者 陈曦)陪侍父亲在养老院的那三年里,作家修白见证“死亡的痛苦过程”,最终以非虚构的方式写成15万字《天年》。养老院作为一个微型的社会空间,作为一个汇集了衰老和死亡的社会症候的微观镜像,其中储存了太多鲜活而痛苦的经验。近日,修白纪实文学《天年》研讨会在南京召开。一份直指人心的文本,其中涉及的诸多议题让现场专家深有感触。

  石油公司退休职工陈大爷、工厂退休厂医闵大爷、夏教授、化工厂退休的吴师傅、三甲医院前院长郜老先生、退休公务员老田、高校退休行政干部赵大妈、离休干部吴大爷……《天年》里的14位临终老人,都不属于社会学视野中那部分无依无靠、穷困潦倒的弱势群体,他们是退休的“城市劳动力人口”,无论职业、成就、家庭生活还是出身、学识、修养、性格禀赋,到此一步,人无一不可怜,精神孤独、身体脆弱,被嫌弃、被拒绝。有的老人因为长期卧床而变得暴躁怪异,亲人备受折磨;有的老人遭到部分不负责任的护工的粗暴对待,被摔倒在床上,或被呵斥着迅速扒饭;子女们的遗产之争也时常在老人的病榻前上演。甚至,个别家人有时也会委婉或直接地向垂暮之人表达希望他早日离去的意思,闵爷爷的老伴就时常在他耳边念叨“你不要把我拖死”……

  作者笔下的孝子形象,同样令人同情。76岁患失智症的赵大妈,不能翻身,一日不如一日。儿子心疼母亲,辞了工作,天天到养老院陪护。他头发雪白,没有一根黑发,母亲倒还有一半黑发。美国的大伯到养老院来,看到侄子忙碌,给母亲翻身,抠大便,洗屁股,换尿不湿……弓腰驼背,俨然一个小老头。这位大伯直接就给出建议说,你母亲再拔鼻饲管,不要再插了!否则会把你拖垮了,你妈要是清醒,也不希望你这样!

  研讨过程中修白多次回忆起三年来的采访观察过程,这些临终老人和周围人的形象在她脑海中进进出出,挥之不去:

  “90多岁的老人,身体的各种机能退化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晚上护工把他往床上一丢,他的两个膀子压在身体下面。到了早上我去看到的时候,我让护工帮老人翻个身,老人的膀子全部像乌骨鸡一样的,他被压了一夜了,血液不通。

  “当老人的小女儿告诉我,她父亲曾经是散打冠军的时候,老人竟然张大嘴巴,像孩子一样痛哭起来。这个头脑清晰的男人,时常为自己现在的样子痛哭流涕。每次女儿给他抠大便、擦洗,都使他狼狈不堪,大哭,情绪失控。

  “人老了,吞咽功能退化了,连水都不能喝,什么都不能进,可是他没有死。有的家属对养老院提出不要喂食,过个三五天,老人辞世,可是有的家属就不忍心。”

  颐养天年,本是对于人生晚年的美好想象、人道承诺,饱含着人类社会对暮年的尊重和送别。而《天年》所呈现的临终景象,悲凉、孤独、无助,与诗意全然无关。

  修白是江苏一位有创作实力且风格独特的女作家,在国内大刊名刊发表小说200多万字。父亲在养老院三年,她每天跑养老院,见证了各种死亡。对她来说,以非虚构的方式呈现这段生活经历是一次“自我疗伤和自我解脱”。

  “其实支持我把这个东西写完的力量还是人性的美好。在这个环境里,当你变成其中一个分子的时候,你不会去分谁是你父亲、谁是院士、谁是老田,你就觉得他们都是同样丧失了生活能力的人,你不会因为这个不是我爹我就不管他,垂死的老人就是你爹。我给父亲喂饭,也会给老田喂,小田给老田喂饭,也会给院士喂。”修白说。

  书的最后一章作家写到了自己的父亲。老人家90岁因丧失活动能力住进养老院,修白三年精心伺候,常和医生一起选择治疗方法,她先生也一起参加,却见证了一个事实:老人入住养老院初期,渴望逃离,当逃离无望时,一再表达对死亡的渴求。于是她向一位医学教授求助,怎样通过医学介入缩短痛苦的过程。可是教授喋喋不休跟她说的全是一些“伦理正确”的话,“你应该把他送到大医院,送到重症监护室,如果你们家庭条件好的话,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抢救他。不这么做,就是不孝,就是跟整个社会习俗对抗。” 她原认为,医学发展到今天,一定有能力减轻人类死亡之前的痛苦,但生者与死者却在伪孝道的挟持下痛不欲生。她想知道,如果我们无法选择生死,那我们是否能选择有尊严地离去。

  文本的真实将生命终点的沉痛与孤独展露无遗。对于有过类似经历的苏州大学副教授李一来说,《天年》几乎真实得让人有些不忍卒读,它仿佛开启了一道黑暗闸门,让我们看到人们年老后有可能生活在一种怎样的境况里,让我们看到真实的老年状况可能是什么样子。当然,作品中也不全是痛苦和孤独。书中阿梅、小田身上代表了人性的光明和社会的善良,这种光亮也因真实而更有力量。李一认为,修白在养老院的观察以悲情的笔触挑战我们对人的理解,描述、感慨、提问又哭泣,在具体的道德、恩怨之中,驻足人、人性、人道,从生命之痛处,再次撑起启蒙之光,是对“五四”新文学启蒙传统的延续。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民族文学研究》副主编刘大先看来,家庭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于是它和人性这样一种永恒的东西之间,始终存在着张力和冲突。《天年》触碰到了这一点,它以养老院为切入口,涉及医疗养老制度、性别结构、老人的精神和肉体需求、死亡观念等诸多问题,这些问题带来情感冲击、义利之辩、观念变化,这些转变和冲击可能就是时代变革前的征兆。

  《钟山》副主编何同彬对修白的创作关注已久,在他看来,这本书带有修白强烈的个人化印记,她以女性作家的敏感和敏锐,揭示生命由衰老到死亡的过程中,生理的变化如何导引出伦理的畸变,如何诱发人的欲望、利益的纠葛。这是修白特别擅长和专注的写作视角。这里有她对衰老和生命消逝过程中的丑陋、痛苦的深切凝视和真挚同情;也有对死亡及死者的自由和尊严等衍生问题的深刻探讨。

  《天年》是省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的优秀成果。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汪兴国说,定点深入生活,重在聚焦现实。当代中国发展迅速,但问题和矛盾同样凸显。在光鲜和亮丽的生活背后,还有不少我们不易察觉的隐秘现实。在重大题材和主旋律创作之外,还有事关民生的人间苦乐值得关注和书写。《天年》所关注的养老院,就是其中的一角,“家庭酸甜苦辣,百姓欢乐忧伤”,在修白的笔下得到了生动而感人的表现。生活是写作的原材料,借由文学,我们思考并追求生活和生命的高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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