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 李波
巷口有一修车摊,是早“摊”晚“收”的那种。男人修车,修车收入男人都让女人收着。
男人整日脸上、手上、衣服上油渍斑斑,印象中只有早上看到他时,才是个干净人儿。他开始修自行车,后来也修电动车、摩托车。问他会不会修汽车,他笑说,不是不会,而是不为。此语出自这个男人之口,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男人姓张,我们都喊他张师傅。有了生意,张师傅专心修车,女人坐在电动三轮车的车厢里,饶有兴致地看男人修车。男人修好了,说个钱数,车主就将钱交给女人,女人将钱小心翼翼地装进钱包,也有车主用微信支付。有时车主也会还价,女人就说,就依了他(她)吧。女人好像有决定权,张师傅听女人的话,并不固执己见。
女人得过小儿麻痹症,近几年又加重了病情,腿子几乎不能动弹,手指也不能伸直。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阴晴雨雪,张师傅每天都用电动三轮车将女人带来。女人坐在车厢里,冷天有被子拥着,热天有大阳伞遮着,雨天有棚子罩着,看男人修车,收钱,或是玩手机。午饭是早上做好带来的,到了中午,夫妻俩便头挨着头一起用餐,张师傅时不时给女人夹菜。天天总要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开着三轮电动车回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次我的电动车骑着骑着,就趴窝了,只好推着车去请张师傅修理。每次车坏了,不管是自行车还是电动车,都请张师傅修理。张师傅检查后说,电瓶要换了。电动车骑了六七年,确实要换电瓶了。说好价钱后,张师傅便回家取电瓶。
我与女人聊了起来。一聊才知道,这女人也姓张,曾是学校的高材生,因为残疾,加之家境窘迫,主动放弃了高考。后来做过“生资站”的会计。说到当会计,她便眉飞色舞,说那时手上有点儿小权哩,乡下人来买化肥,限量供应,多个几斤她就自作主张卖了。领导多次批评她,但她仍我行我素。她是残疾人,再说也不是多大的事,领导也就没为难她。从言谈之中,发现她知识面广,天下的事情,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怪不得男人都听她的。她说她男人原是机械厂工人,改制后就下岗了,干起修车的营生。她夸她男人聪明,不管修什么,一学就会。还有让她更自豪的,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南京工作,早已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小两口儿对他们很孝顺。
男人取来电瓶安装好,试骑挺好。我按说好的价钱付款,女人说,少收50块。我说我不需要你们照顾,你们赚点钱不容易。女人说少收50块还是赚了,你能送过来修,就是瞧得起我们了。张师傅附和女人,就少收50块吧。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就不再坚持。从此经过修车摊时,我总要对女人喊声“张会计好”。这样称呼她,她似乎有点儿受宠若惊,大概提前病退不当会计后,还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吧?
有次经过修车摊时,见张会计在嘤嘤哭泣,男人在一旁安慰。打听才知,一年轻人来修电动车,修好后,说好付费15元,年轻人用微信支付。年轻人走后,张会计打开微信,只收到5元,少了10元,便伤心地哭了起来。男人搂住女人,边用袖子给女人抹眼泪,边哄小孩一般,说钱又不是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长个心眼儿就是了。
久雨放晴。早上,阳光明媚。修车摊儿上,张师傅在修车,张会计坐在车厢里,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