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合肥 汪立
在重庆,寓居的公寓楼外头,有一幅大大的广告:微微辣是我们最后的妥协。
据说,在重庆,因为要照顾我们这些外地旅客的口味,各个火锅店不得已开发了微微辣这个选项,已经觉得十分“屈辱”,坚决不愿意突破底线,弄什么“鸳鸯锅”(一半辣一半不辣)。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幅广告。
重庆的辣,如同山城的地形一般,奇峰突起,绝不肯走寻常路,经常从十几楼走出去就是平地,又有火车从楼房之中呼啸而过。重油重辣重麻,是为“重庆”!这大约是跟山城的气候有关,两条大江大河(嘉陵江与长江)环伺,重峦叠嶂绵延,终日雨雾空濛,湿气太重,需要重口味的朝天椒、花椒去除湿气。
等到了被称作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地势就缓了下来,四周有群山环抱,四季分明且气候温和,简直天堂一般,难怪说“少不入蜀老不出川”,指的就是这个宝贝旮旯。虽然成都与重庆毗邻,同样也是重油重辣的川式火锅,但就少了那份奇崛的尖锐,多了点温厚的底蕴,不温不火,香浓扑鼻。所以对于我等不能吃辣的“废物”而言,在成都吃火锅,才真的是一种享受,起码不会被大幅广告所鄙视。
“辣子不补,两头吃苦”。说这话的是湖南人,但人家说归说,做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在衡阳出差三日,每顿饭都如上刑。湖南菜的辣不是针对舌头,而是从舌头、咽喉到食道、胃袋,全方位无差别攻击,吃两口菜,就感觉胸腹之间如同野火熊熊燃烧的荒原,天地皆赤。即便在手边放一碗白水,每夹一筷子菜都先放白水中涮涮,也无法缓解湖南菜里的辣味,这辣味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灵魂魔法……
湖南人除了嗜辣,还嗜臭。臭豆腐的确好吃,最妙的是掩藏在扑鼻臭味之下的香,用调好的蒜汁一拌,那滋味,眼泪水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不光湖南人喜欢臭豆腐,全国至少数以亿计的人喜欢,当然不喜欢的或许也有这么多。但比起北京的豆汁、桂林的螺蛳粉,我坚信如我一般喜欢臭豆腐的人一定更多一些。
安徽人同样嗜臭,只不过嗜好的是另一种臭物。汪曾祺在文章里写道:“鱼里头,最好吃的,我以为是鳜鱼。”安徽人当然同意这个说法,只不过要在鳜鱼前头加上一个“臭”字罢了。
臭鳜鱼出自徽州,是当地潮湿环境下保存食物的无奈之举,没想到变成后世的美食。臭鳜鱼只要原料过硬,浓油赤酱烧出来几乎没有不好吃的,假如配以火腿丁、笋丁和香菇丁,则味更佳。
还有一种臭并非当事人的自愿,只是美味的衍生品,却如影随形,甩都甩不脱。比如说蒜。我有一个同学,是蚌埠人,他极爱吃蒜,哪怕吃碗面条,也得弄几个生蒜头嚼一嚼,那口气……就算吃口香糖都没用。
蒜其实是个好东西,虽然气味强烈,但能杀菌,爱吃大蒜的人,一般都少有细菌引起的口腔溃疡。不光生大蒜,蒜苗、腌蒜同样会带有蒜臭味,唯一好点的可能就是糖蒜。
糖蒜是北京人的心爱之物,几乎是吃涮羊肉的必备小菜。近来糖蒜北风南飘,南方人也渐渐爱上了这个吃起来爽口清脆、却又无口臭之虞的好东西。我丈母娘腌得一手好糖蒜,口感偏甜,我每每吃面条时,也要拿两颗来佐餐。假设那位蚌埠的同学看到,只怕要惊呼“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