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蚌埠 徐玉向
在故乡,我们称壁虎为歇虎子,许是因它动作太慢,有事无事便挂在墙上,从不主动出击,直到猎物送到嘴边才会伸伸头。在农村,人们天生对生性懒惰的物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轻视,我也总以为歇虎子是对这种生物的蔑称。
儿时,每逢夏日的晚饭时,煤油灯总把父亲的背影无限放大,并高高投在山墙上,从堂屋门口向里看,他的背影仿佛就是一面佛。石灰抹的山墙总会脱落几处,仿佛老年人脸上斑点一般,无论你用雪华膏怎么抹,岁月的痕迹总也抹不掉。在这或明或暗的山墙上,歇虎子总是如约而至。于是,常常在我吃晚饭时,耳朵里灌进的是父亲谆谆教诲,而眼睛里早从案桌咸菜盘上生生挪到了山墙上。那里,正在上演着一幕幕生死存亡的大戏,主角无一例外都是歇虎子。
一只蛾子被玻璃灯罩阻在灯外,于是,它停在山墙上喘口气。然而,它却没有发现半尺之外的歇虎子。歇虎子看到从天而落的美食,却一动不动,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势。
少顷,歇虎子确认自己没有暴露后,轻轻地抽动四肢交替着前行,悄悄逼近了蛾子。在朦胧的灯影下,我分明瞅见它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起一丝光亮。蛾子并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它在距蛾子一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摆下头,全身保持姿态。
就在我无比纳闷的时间,歇虎子飞扑了过去,一口咬定蛾子的头颅。蛾子仅仅翅膀急剧扇动几下便不再动了。它微微仰起头,从容地将蛾子吞入腹中。之后,扭动着腰肢向另一个方向爬去,然而,它始终在灯影里打着转。我盯着歇虎子小巧的身躯,狠狠咬了口馍。却发现父亲收回马上点到我额上的筷子。忽闪忽闪的煤油灯,将父亲的背影装扮得更加神秘。
多年之后,当我成为了父亲才发现,自己如同只歇虎子,永远走不出那片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