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刘月雄

  微信里桑葚的晒图，勾起了我的馋，一下子将记忆的线标拉回到了七十年代的小县城。那时多数人的日子极单调，物质很贫乏，我对吃是极度渴望的，妈妈堆在沙子里的青萝卜和地瓜，皮都没剥完就急急地塞进嘴里，往往伴有鼻涕、口水和辛辣刺激出来的眼泪；鱼骨头用火烤焦，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记忆犹新的是桑葚果，一树乌红的果，引得男伢女娃，猴子样爬上树勾紧了树干，边摘边吃，吃得忘乎所以，吃得手嘴脸和衣服上沾满黑红的汁印，洗都洗不掉。

  再大点，学校门口卖的鱼皮花生、鸡蛋和着面粉烤制的小饼干、比沙琪玛脆硬的方块酥和七彩的巧克力豆，都是我们看了又看、口水咽了又咽的很向往的美食。妈妈放在高柜上的麦乳精，我常偷偷倒在手心里舔着吃，以致工作后还对松香甜脆的酥情有独钟。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后，每每想起我妈烧的山粉丸子和莜面粥，依然口齿生津，意犹未尽。山粉是红薯晒干后磨成的，用冷水拌搅着山粉、肉丁和花生碎米，在油锅里烹制而成。烹熟的山粉丸子呈透明的银灰色，油晃晃的泛着光，光是看，味蕾已大开，迫不及待地吃进嘴里，好吃得舌头冒泡。这道菜好吃不好做，稍不留神，丸子或支离破碎，或起锅时，丸子外面熟了，一咬开，里面还是生涩的白。

  至于莜面粥，家人年初一必吃，大家围站着，呼啦啦，吃得满面红光。莜面咸而有韧性，不像家常面条的干脆，切成小段合着荸荠丁、山药丁、肉丁、炸好的花生米丁，煨炖得汤水混沌，和气融洽，往往吃到嘴里，暖到心窝。

  说到山药，相比南京的大长个，老家的山药短小精悍如手掌，彰显“浓缩的精华”。这山药美其名曰“佛手山药”，相传由禅宗四祖精心培育而成，吃起来糯香有韧劲，不是硬邦邦的磕牙，不面不脆，余味无穷，欲罢不能。

  老家县城，隶属黄冈地区。初到南京时，同事都会说：“黄冈试卷，我们都做过，好难啊”，“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我去过武汉，那边人讲话像爆炒辣椒”，可不是，一方水土一方人，老家人的性格跟这“佛手山药”的口感极为配适：我们没有软绵绵的慈祥或甜美，也没有脆生生的尖酸和刻薄。我们爱憎分明，认真求实，没有那么多的虚与委蛇。历史上的屈原、张居正、闻一多等，现在的网球运动员李娜，性格都是极其湖北味的。

  老家的风味美食在我们的唇齿间生了根发了芽，无论离家多久多远，已刻印到了我们的言谈举止和待人处事上。

  曾经风风火火的老妈中风瘫痪后，那些好吃的味道真的成了我舌尖上的奢想，只能在记忆里搜寻，而那些在光阴里行走的日子，在牵牵绊绊的烦累中，也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