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赤壁 游黄河

  二伯是放蜂人。他说，放蜂人一年四季都在追赶春天。

  我见过二伯放蜂。二婶跟二伯在一起，一到春天二伯他们就回家了。我喜欢去二伯放蜂的地方看，可是我又很害怕。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二伯他们两人站在蜂箱旁边，拿起一格格的蜂页，对着阳光照了又照。二婶喊我过去，我不敢，她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有我在，不怕。

  我过去，蜜蜂在我的头顶、脸上、手上、脖子里，嗡嗡地飞来飞去，有的时候，它们竟然就贴在我的肌肤上，毛茸茸的。我正想拿手去拍打，二婶一把扯过我的手，她说，这些小蜜蜂是跟你亲热呢，它们喜欢你。说完二婶就摘了一个蜂巢塞到我手上，看着我放到嘴巴里，真甜。

  二伯放蜂总是在外面搭建一个小棚子，吃住都在小棚子里。一张小木床就占了小棚子大半地方。二伯还喜欢看书，不过看的都是跟蜜蜂有关的书。

  二婶做饭的时候，我喜欢跑过来，站在锅前，等到二婶的菜烧熟了，她叫我吃饭，我总觉得别人家里的饭比自家的饭要香。其实二婶家吃得很朴素，都是家里种的小菜。家乡春有油菜花、菜子花、桃花。夏天有棉花、芝麻花、槐花。秋天有桂花，这些花都可以供蜜蜂酿蜜，可是二伯他们却不等春天过完，就准备着要走了。走的时候，二伯家里喊了一辆农用车，装蜜蜂的箱子整齐地码在车子后面，二伯和二婶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看得出，他们很开心。

  在家的时候，他们给我讲外面的故事。二伯说，你去过昆明吗。我摇摇头，二伯明明知道我哪里都没有去，却偏偏要问我。我想让他快点跟我讲外面的世界，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二伯用了一个很好的词来告诉我昆明的情况，他说春城无处不飞花。我知道二伯喜欢看书，一定是从书上看到这个句子的吧。他说蜜蜂在云南也高兴啊，一飞就飞得老远了，害得我一箱子一箱子的蜜蜂都少了很多。

  这样说来，蜜蜂也喜欢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那时候就很羡慕二伯他们，我悄悄地跟二伯说过，等我长大了，带我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春天。二伯跟二婶哈哈大笑起来，说那还不让你爸爸妈妈把我们骂死啊。

  二伯说话的时候，二婶就站在旁边，一边笑着，一边补充二伯的话。她说，南边那天上的云啊，真白。我就想象着那云的白，可是我总想不出白到什么程度，不就是像村子里的棉花地里的棉花一样白吗。在村子里，棉花是最白的。

  二伯呵呵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我相信，他们是见过最多花的人。可是二婶却告诉我，他们最辛苦。我说你们到过很多的大城市啊。我小时候很想去看看那些大城市，那里有村子里完全没有的宽阔的马路，有比山还高的楼房，还有满世界里跑的各种车子，想吃什么都有。

  二伯问我，你见过在城市里放蜜蜂的吗。二婶说，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是住在荒山野岭，那里好多的花，花多人更忙。

  我想象着，二伯和二婶两个人在荆棘丛生的荒地里，搭建一个棚子，然后在棚子边上挖了几块菜地，菜地的边上有一排排的蜜蜂箱子。那些蜜蜂嗡嗡嗡地在他们的四周、头顶、身上飞着，爬着。累了的时候，他们站在高处，朝远处灯火璀璨的地方望望，那里有高楼大厦，有似锦的繁华，还有无穷的欲望，可是却不属于二伯他们。

  二伯家里的蜂蜜质量很好，随便到哪里，附近的人都找他买蜂蜜。他舀蜜的时候，你可以站在边上看，舀了满满的一大瓶子，放到你的手上，有的时候还把蜂巢割一些给那买蜜的人。二伯赚了一些钱，在家里盖了房子，在城里买了一间门面。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住在野外，条件不好，二伯和二婶有严重的风湿病。

  二伯家里，至今还养了两箱蜜蜂，家里的亲戚朋友，一年四季，总不缺蜂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