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边界”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也是这本诗集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之一
世间的一切或许都有自己的频率与韵律,它们由此体现出的神秘感与距离感给生命带来了喜悦与惶惑。身为个体,我们该如何与他人、与世界建立联系?诗人并没有一个特定的归属感,她仿佛永远生活在别处,空间与时间的接近并不能减轻她与其他事物之间的隔膜。她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观看,这种观看通常会伴随着与紧张混合在一起的怜悯与释怀——在孙冬的诗里,这样的张力通过意象和词语的连续与中断得到了体现。她对诗歌语言是苛刻的,意象选取的准确性体现出她对诗歌语言运用的纯熟,而有时候那看似平铺直叙的语言仿佛是有意为之,因为它们背后微妙的隐喻往往是诗人对语言进行精心筛选的结果。《破乌鸦》的主题是多元的,写作的心情与语境也不尽相同。从诗人不同类型的写作试验中我们能感受到她创作的蓬勃活力,这种活力在当代诗坛中无疑是可贵的;同时,也可以看出她对一些缺乏根基的“先锋写作”的拒斥。我从这本诗集的众多主题中选取两个主题:边界与世界,并结合孙冬的一些具体诗作来讨论相关的话题。这两个主题一小一大,但实际上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我将“边界”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也是这本诗集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之一。虽然诗人在一些诗歌中明确提到了自己与父母、与爱人的关系,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在更多的时候,诗中的“他者”(包括“你”“我们”)并没有明确指向生活中具体的某个人,而是某种更加宽泛的、并不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一个概念。诗人与这样的“他者”之间所产生的互动可以推而广之到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关系中。
基于这种假设,在读诗歌《风景》的时候,我特别注意到了“边界”这个词。整首诗并没有出现一个“你”字,换言之诗人并没有将“你”与“我”进行明确的区分,但“我们”——这个包含着“自我”与“他者”的词——在这首诗的语境中失去了这个词所应该有的含义。虽然我们在物理空间中“蔓延”“滥交”,试图去接近彼此,但这样的努力仿佛也是徒劳的。“我们”说到底都是孤独的个体,在心灵层面无法进行彻底的相互沟通与了解。这是我所理解的“边界”——而“没有边界的边界”使得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因为“我们”无法划分出一个确定的边界,但它明明就是存在的。
“世界”这个主题或许是“边界”的延伸。诗人与别人构成距离的同时也超脱于世界之外。诗人仿佛并不满足于生活在世界中的这个事实,因为她一直保持着一个“观看者”的角色。通读整本诗集,诗人的“观看”涉及了世界的方方面面:植物、动物、人类、自然、城市……它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一些既有的规约。《扫墓》或许就是思考生命和死亡的一首诗,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生命也是微不足道的。诗人在扫墓的时候看着城市“像肺一样吞吐着/人类”,我们是“万千中的万千”“一个中的一个”——这样的观看是带有距离的观看,作者站在城市之外,也仿佛站在“人类”之外,站在生命与死亡之外。
《在皖北农村》也是一首关于“观看”的诗。整首诗的“观看”在诗的结尾达到了高潮:“在皖北乡下,孩子们盼望吃泥鳅/梦见他们滑滑地不肯上来/老人们盼望春天/榆树上又挂满了钱。”皖北农村的生活不同于诗人的生活体验,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是可以预测的,人们呆在这样一个一成不变的空间中,孩子与老人的差别仅仅在于时间。诗人仿佛可以体会到这些人的心境,这样的“观看”也因此仿佛带有一种怜悯。在这个世界中,无论在哪里,她都是一个生活在别处的人。
边界与世界——这是我进入孙冬诗歌的一种方式,当然这也只是进入她诗歌的其中一种方式。孙冬诗歌的视角无疑是独特的,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她不断地与世间的一切产生关系和互动,进而能够让我们进一步思考事物表象背后所隐藏的意义。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