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国记者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追踪访查孟买最底层的人群

  《地下城》是美国记者凯瑟琳·布的纪实作品。从2007年到2011年，凯瑟琳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追踪访查孟买最底层的人群，她以一个大约有3000多居民的贫民窟安纳瓦迪为切片，通过录音、录像、访谈的方式，对孟买贫民窟人群整体的生存状况和个体命运进行了全面考察，从而刻画出一系列底层小人物的形象——他们的悲欢和忧喜，他们的无奈与挣扎，乃至他们人性中的善与恶，人生的隐忍与期望，如此种种的生命万象，都在她的笔下留下鲜明的印记。

  在《地下城》中，凯瑟琳重点追踪记录了安纳瓦迪贫民窟的三个家庭，其中第一个家庭是胡赛因一家，他们以拾荒为生，并把垃圾分类与回收当成事业来做，居然成为贫民窟的富裕家庭，却也因此遭到邻居嫉恨，最终在邻居的陷害和腐败官员的压榨下一败涂地，回到一无所有的起点。第二个家庭是身患残障的法蒂玛一家，他们与胡赛因一家比邻而居，因为嫉恨邻居日子过得比自己好，法蒂玛不惜以自焚来陷害、敲诈胡赛因一家，最后因伤重而死亡，落得两败俱伤、一同毁灭。第三个家庭是被称作“贫民窟主”的阿莎一家，阿莎参与贫民窟的各项活动，协助政府处理邻里之间的纠纷与琐事，并依靠收取各种“中介费”过日子，说是为穷人解决问题，其实是靠蚕食他们讨生活。这三个家庭代表了安纳瓦迪贫民窟不同阶层的生活水平，然而他们的生活只有最凄惨与相对不凄惨之间的差异，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所谓“富裕”，不过是勉强吃饱饭，棚屋的墙壁由废砖砌成，正像胡赛因家的主要劳动力、未成年人阿布杜所说的那样：“在安纳瓦迪，财富不是来自人们做了什么事或做得多好，而是来自他们避开了多少意外和灾难。所谓体面的生活，是指你没被火车撞上、没有得罪贫民窟主、没染上疟疾。”

  凯瑟琳笔下的安纳瓦迪贫民窟完全是一个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的世界，且不说棚屋的墙壁因发霉而变绿变黑，公厕的秽物排向广场，空气污浊，腥臭不堪，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则常常遭受感染，蛆虫钻进皮肤破裂的地方，虱子在头发里定居……环境的恶劣已经达到人类生存的极限。更加可怕的是，腐败几乎无处不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仅要面对层层压榨和盘剥，甚至还有莫名的陷害，残忍的谋杀，他们根本不必指望得到任何公平与正义。在安纳瓦迪或孟买的任何一个贫民窟，人都像垃圾一样被严格分类，穷人注定要犯下某种罪过，即便没有犯下某种罪过，警察也会捏造某种罪过以收取保护费——穷人的清白或有罪可供买卖，警察关注的不是真相，而是如何从中获利。政府以补助利率借钱帮助贫穷的企业家，开创制造就业机会的事业，但这些新公司很可能属于子虚乌有，补助利率借钱只为掌握资源的官员提供了套取贷款的契机。生存在这片污浊的土地上，一个明智的男人就不要在善与恶、真与假之间作出明晰的判断，于是，曾经试图做个高尚的人的阿布杜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像其他人一样变成了“脏水”，他无奈地说道：“由于世界的运作方式，我没办法成为更好的人。”

  凯瑟琳的《地下城》则提供了一个具体的切片，她让我们真正走进了安纳瓦迪贫民窟，走近了那些依然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底层人群——尽管凯瑟琳本人并没有为这些底层人群提供一个摆脱贫困的具体方案，但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条探索的路径：在这个社会，什么是机会的基础结构？政府的经济和市场政策，能够让哪些可能性成为现实，又能够让哪些可能性付诸流水？究竟通过什么样的分配方式，才能让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富裕一些……凯瑟琳写作这本书的目的，正是为了唤起更多的人去关注弱势群体、关注贫困人群。 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