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科谕

  秋，是多重面貌，多重性格的。自古以来，无数文人骚客，留下了不胜枚举以秋为题材的诗句。有的悲秋、叹秋，源于它的萧条、肃杀，如曹丕形象地描写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刘禹锡直抒胸臆地感叹：“自古逢秋悲寂寥。”有的喜秋、颂秋，源于它的绚烂、丰满。杜牧欣喜地吟咏“霜叶红于二月花”，当代作家峻青连连欢呼：“秋天，比春天更富有欣欣向荣的景象；秋天，比春天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

  东郊梅花山石象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每到深秋，敞开胸怀，把积蓄了一年的美全都捧出来了。桂花开了，星星点点，沁香四溢，令人心醉；橘子红了，闪闪烁烁，艳得诱人，不忍采撷；各色彩叶高悬枝头，特别是在朝阳的映衬下，红的，黄的，橙的，一丛丛，一片片，一层层，照亮了整个天空。

  我们老两口一生爱生活，爱大自然，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自1997年搬到卫桥新村后，每年都要在秋阳明媚时到此赏景。你饶有兴趣地用相机选角度，对焦距，按快门，定格一幅幅美丽的彩叶图。因罹患帕金森20年，这几年你双手震颤已无法拍摄，只能作为一名看客。但我们仍不愿辜负这大好秋色，这烂漫的秋叶。去年11月，我们再次颤巍巍地相扶来到这多彩多情的石象路。似乎这年的彩叶特别艳丽。那红的，有深红，绯红，浅红；而黄的，有明黄，深黄，浅黄。朝阳如金，为叶片铺上一层金光。阳光里，金叶如万千飞舞着的精灵。石象路上游人如织，纷纷用相机、手机截取一幅幅灵动的画面。夹杂在人群中，我们面对彩叶指指点点，心中充满喜乐。运气真好，我们邂逅了一位前来采风的专业摄影人士。几句闲聊，他得知我们是一对退休老教师竟肃然起敬，进而了解到你因病所累无法拍摄时，热情地为我们拍下一组合照。第二天照片如约发来了，哇，我的眼睛为之一亮，真惊艳呀！照片全部以彩叶为背景，有我们并肩笑嘻嘻面向前方指指点点的，有我们挽着手臂迎着漫天彩叶缓行的背影……阳光仿佛在枝头彩叶间跳跃，彩叶在微风吹拂下如清波细浪呢喃。彩叶，白发，我的艳红上衣，你的浅灰上衣，一切是那么亮丽，那么温馨，令人陶醉。好心的拍摄者还为其中两幅配了诗，一首是：“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另一首是：“我早就忘记了当初我来时的样子，却从没有忘记当初遇见你时，你的模样。”看着这充满诗情画意的美照，我俩心中贮满了幸福、甜美。我们盼望明年再来与烂漫的秋叶约会。

  日子如叶子，一片一片地生，一片一片地落。

  又到了秋叶烂漫时，为避游人高峰，一早，我只身来到石象路赴秋叶之约。阳光还是那么明丽，彩叶还是那么烂漫。只是不知为何彩叶似乎落得比往年早，已不复去年那么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了。刚飘落下的，仍透着鲜艳的深红、明黄；已落下几日，颜色暗淡些，浅红，枯黄。新与旧，层层叠加，好似铺了一张长长的彩色地毯。脚踩上去，软软的。这地毯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远远望去，似与天相接。我痴痴地想，难道天堂里也有彩叶吗？往年，我都会拾取一两片鲜红的枫叶带回家，置于书桌之上。今年，我没有拾取。

  身边没有了你的陪伴，心中泛起丝丝凉意。透过泪眼，秋叶在眼前飞旋，我茫然地四下张望，你又躲在哪里？你是在和我捉迷藏吗？你让我找得好苦！记得年轻时，为了与我逗乐，你曾经好几次故意躲起来，在暗处偷笑，看到我着急、寻找、呼唤。然后在我急不可耐时突然冒出来，引得我又好气又好笑。可如今……

  无奈、无助、痛楚，咬噬着我的心。我与身边欢笑的人群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木然中，忽然耳畔响起你十九年前病中悄悄写给我的一首诗（你走后我清理物件时偶然发现的）。

  我若先行——致珊妹

  亲爱的，你不用

  到处把我寻找

  满天灿烂的彩霞

  是我给你的祝福

  鲜花闪烁的露珠

  是我对你的微笑

  雨打窗棂噼啪响

  那是我向你亲切问好

  风吹荷叶沙沙响

  那是我对你轻声诉说

  枝头花影的摆动

  就是我举手向你轻摇

  流莺婉转的鸣叫

  便是我献给你的歌

  待到漫天瑞雪，银装素裹

  那就是我们把世界拥抱

  滋润大地，好让

  来年春光更好

  我擦干眼泪，决定依从你的嘱咐，不再寻找。我默默离开了石象路回家去。我在心里对你说，我愿和你一起拥抱世界，滋润大地，让来年春光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