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诣
她坐在我对面,缓缓搅动杯中的液体——那是她最爱的清咖,名叫瑰夏,清透的浅褐色质感,搭配着玻璃瓶牛奶和一束小花,在悠悠的背景音乐中,远远飘来淡淡深厚的香气。和她在一起,就看到了五月的明媚初夏,天光湛蓝,玫瑰绽放。她是我儿时的启蒙美术老师,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马圆圆。
她在和我讲蒋勋的美学,我望着那认真的脸庞,思绪却已飞远。圆圆那时在小学教美术,我是学校“兴趣班比赛组”的一员,木讷的我似乎和她话也不多,只记得她总是齐耳的波波短发,剪得一溜平直的平刘海,架着一副咖啡色框架眼镜,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淡然又有气韵。
关于她教我画画的细节,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暑假里,她天天骑着一辆自行车载着我去当时的青少年活动中心习画。那样明晃晃的大太阳、热辣辣的风啊,她穿着一袭白衣裙,吃力地蹬着脚踏板、拼命地上着坡,小小的我坐在车后座,埋着脸吹着风躲在她的背影里,也从未留意她是否汗流浃背,像孩子享受母亲的爱护一样理所当然。一天的学习结束后,她会给我买热狗吃,1.5元一根的热狗,在小卖部的玻璃小窗里烤得油光水滑,在那个零食匮乏的年代,对一个小孩来说真是天大的欢喜。
大概当时我比较笨,也只是开心地、呆呆地吃着热狗,连一句“谢谢老师”都不会说。后来,在近二十年的时光里,我与圆圆失散了,彼此在彼此的生活圈子里,过着各自的人生。但小城市终归有神奇有故事。有一天,我突然有了圆圆的联系方式,但与她的见面,我仍然是忐忑的。好在所有的担心和复杂的心情,在她依旧温暖如春风的笑容里释怀了。她还是那样气质不凡,留着当年清爽的短发,一身咖啡色棉麻套装,搭配芥末黄与橘绿的陶土项链。
“哎呀我都认不出你啦,长大变化太多啦!”她摘下干净的白手套,老友重逢般感慨时光。我笑着点点头,又开始有点木讷和腼腆,只得递上菜单给她。这是一家她推荐的海鲜店,虽小却鲜活热闹。忘了是怎样开头的了,我俩絮絮叨叨将丢失的岁月填补起来。我俩倒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师生,而是久未见面、有着许多共同爱好的闺蜜。
后来,她时常会带我去很有情调的咖啡馆,捎来一束柔粉的花儿,在瑰夏袅袅的香气和幽柔的灯光中,用她那开阔得像繁星长河的眼光,来点亮愚笨的我。比如现在这样。不仅仅是我,那些生命沿途遇见的孩子们,她都一一用耐心和关爱,去感怀和融化,像水一样去包容,正如她的名字,圆圆,圆融柔和;同时,她又秉持着“圆缺”的观点,认为生活不可能是一个完美的圆,总会有缺处。认清这点,便坦然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