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城
过去,家家户户门口撂着水缸是常见的景象,冬天尤其是夜里,家里人没注意,缸里的水会趁着天寒结冰膨胀,把缸口撑开一道口子,老人家格外爱惜物件,会请焗瓷匠来修补一下,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举措会让我的大伯与瓷器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大伯打小起就老实,围着家里忙前忙后之余,就一个人托着腮帮子蹲在台阶上,哪儿也不乱跑。有一回年纪大的野孩子在旁边吓唬他,不准丢了手里点燃的爆竹。大伯还真不撒手,硬是炸得手指头血肉模糊,哭得撕心裂肺。
别的孩子玩弹弓打鸟,折弯了缝衣针钓鱼,他都不稀罕,却对走街串巷吆喝焗瓷的老手艺人格外感兴趣。待到成年时候,别的青年都有事没事朝心仪的姑娘家附近转悠,大伯可好,整日围着焗瓷的老人走街串巷。数年后祖父母没承想,长子当年玩在手里的碗碗罐罐居然成了他赖以吃饭的东西。大伯毅然顶着全家人的反对在马台街盘下一个小门面房做起焗瓷生意。大多数人没见过这手艺,尤其是那洁白如雪的瓷碗配上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缮线,好似盛雪里盛开的一朵腊梅花,格外动人。
有一回,一个熟人找到店里来,大伯一看乐了,这不是曾经害得他炸伤手指的野孩子吗?他家里祖传的瓷碗碗底裂了,眼看好好的家传古碗就要成两瓣废瓷了。那可是他家祖传的宝贝,断不能毁了,可又有几个焗瓷匠敢接古董活?大伯心软,架不住大男人哭,咬牙接了活儿,妙施巧技上了三枚豆钉,冲着大伯这份以德报怨,他的口碑渐为人知,终于有户人家把女儿许给了大伯。
如今焗缮这门针对瓷器的手艺,肯下苦工夫去传承的学徒愈发少了,南京城里转悠一圈下来几乎发掘不到一个摆摊子的焗瓷匠。焗瓷不仅仅是把缺碎的瓷器修缮起来,有时候更多补上去的是一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