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山

  “小户人家的恩物”，语出汪曾祺先生《故乡的食物》。汪先生的原话是“蚬子炒韭菜，很下饭。这种东西非常便宜，为小户人家的恩物。”汪先生所称的“蚬子”，江北人多有称其为“蚬肉子”的。小时候，我家住盐城西乡一座紧紧依傍着蟒蛇河的镇子，我对蚬肉子的认识始于那里。总会是在午后吧，抑或傍晚，蟒蛇河上常常会升腾起一团团烟雾，那是安放在船上的“锅腔”里散发出来的。当然，那是渔人在焯蚬子。

  我一直无缘见过捕蚬子的现场。总是听人说过。渔人一般先将一只只叫做“耥网”的网具固定水中，另用木耙子在水底划动，将那些浑然不知危险来临的蚬子们一批一批扒进耥网。而后拎起耥网，就着水中洗去泥沙，网中便只剩下干净的蚬子了。论体量，蚬子不如蛤的适中、蚌的硕大，倘是将捕捞的蚬子直接上市，有谁会接受剥壳的那些烦琐呢？于是，将蚬子去壳制成蚬肉子，是一种必要的程序。

  焯蚬子简单，水烧开后，将蚬子下锅中再度烧开，只几分钟的事。而后，渔人将那焯过的蚬子倒入大木桶中，很快就将蚬壳和蚬肉子分开。蚬壳倾倒在近岸的河床边，蚬肉子则装入木桶，配上另一只盛放蚬肉子汤的木桶，便可沿街叫卖了。叫卖蚬肉子的声音很特别，“卖……蚬肉子噢！”末了的两个字，是连在一起吆喝的，听起来像“造”字。

  蚬肉子的烹饪大抵有炒、炖两种。无论炒还是炖，都是少不了生姜的。切末、切丝，均可，和着油一同下锅煸炒。姜有生热功效，可抵御蚬肉子的凉性。王安石那么大的一个文人，也有“姜能强御百邪”之说，所以非用不可。再者，就是胡椒粉，在盛入容器后洒上，量宜稍多。若有麻油，则为更佳。就我个人的主张，夏日以炒，冬天以炖，其理由自不必一说。

  在寒冷的冬令，尤其晚上，炖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蚬肉子羹，就着二两小酒，那滋味，绝不亚于嘬上一顿羊肉火锅！